柳婔语?
这名字极其陌生,纪明疏确认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王御医已经检查完毕,见二人没有说话,禀报正事:“陛下身体康健,面色红润,饮食来说平日里少吃辛辣便可,糖分的摄量亦得注意。另外陛下政务也不能太过操劳……”
王御医一边说,尾鸢一边记。
纪明疏摆手示意王御医退下,对着东里青裁道:“你把事情详细说一说。”
东里青裁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纪明疏好奇,便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说了出来:“嗨,其实也没啥。就是柳家千金幼时脸部被火烧伤,落下了疤痕不说,身体也不好。柳大人在民间四处寻医,调理他女儿的身体,就找到了我爹头上。”
“本来今日约好了问诊,他女儿却偷跑了出去,说是参加什么诗会,把他爹气的不轻,就是如此。”末了,东里青裁还感慨道:“也不知是什么诗会竟如此魅力,竟让柳小姐连病都不治了也要出去参加,让我委实佩服,佩服。”
纪明疏惊讶,如此看来,今日那与柳英杰状似亲密的蓝衣女子很极可能便是柳婔语。
可是柳婔语与方垣关系同样匪浅又是为何?她不可能不知道柳英杰与方垣之间势如水火吧?
若说……柳婔语接近方垣是别有目的呢?纪明疏顿时想起上一世方垣的惨死,不禁有些头疼。
原本只是为了调查科举舞弊一事,却牵扯出了这些弯弯绕绕,姜竞淅你上一世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啊!
纪明疏站起身,一脸严肃:“阿鸢,去把小菌子叫来,朕有要事要吩咐他去做。”
……
初夏的空气中黏着灼灼的气息,阳光从云层罅隙中洒下,带着灿烂的生机。湖水清清,绿莲如伞撑开在水面上,片片相接,连成一隅。
这是举办诗会的第二天,依旧是人潮拥挤,不少小贩挑着担子摆在入口,趁机兜售。
纪明疏与姜竞淅一道入场,在昨日的方位上坐下,因时日尚早,阳光暖洋洋的晒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叹道这真是个补眠的好天气。
她昨日批改折子到深夜不说,心里还揣着方垣的事,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着。这也就罢了,在梦里依稀还有柳英杰与柳婔语的身影挥之不去,让她着实心烦。昨日里王御医还说让她不要那么操心,可这属实无奈。
她环顾了周围,暗自沉思今日能否见到柳婔语,顺手从怀里摸出出宫前从御膳房顺走的牛乳椰糖,准备给自己提提神。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手里将整包椰糖夺了去。
纪明疏伸手一抓,落了空,紧接着身边人清冷的声音响起:“王御医昨日才嘱咐过陛下,甜食不可多吃。”
看看,即便姜竞淅昨日与她闹别扭,没有一同与她回宫,任何事情还是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耳中。
明明前世已经二十有余,这世的开头还是被当做了少不更事的少女,哪怕就是皇帝,依然处处受制于姜竞淅。
她翅膀还没硬,此时不能不听,真是憋屈。
纪明疏也不想与他争辩,任凭他收走了椰糖,默不作声。看起来像是在赌气,实际她心系柳婔语一事,无空去在意这些细节。
不多会,人已经聚齐。
柳婔语姗姗来迟,依旧是戴着帏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也坐在了昨日的座位上。纪明疏从身形辨认了片刻,松了一口气。
该如何接近柳婔语呢?这是个问题。
昨日挂在铜柱上的宣纸已经换下,雨霏提笔写下“琴诗”二字。
“今日的主题,便是‘琴诗’。”她说着,命了杂役在台前摆上了琴案,在一旁搁置了一个小小的梨花绕木镂空香炉,里面点着熏香。
“今日,不知哪位来起个头呢?”她笑着问道。
“我来吧。”一位白衣女子径直从杂役手上接过焦尾琴,抱琴而上,沐了手,端坐在了琴案前。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白衣女子诵朗的是《滕王阁序》,她娇美一笑,对着众人道:“琴诗琴诗,琴中有诗,诗中有琴。今日小女子弹奏的便是其中的《渔舟唱晚》,献丑了。”
说着,拨弄了起来。
指尖在古琴上波动,十分流畅。
舒缓的节奏优美典雅,活泼而富有情趣。本该是夕阳映照万顷碧波,渔民悠然自得,渔船随波渐远的优美景象,却被她弹奏的无端有些哀愁。
这弹得什么玩意儿。纪明疏听得难受,恹恹的趴在了桌上。
这委实不能怪她。
在姜竞淅未入宫之前,她涉猎的琴棋书画,均是教习嬷嬷所教,后来由姜竞淅接手。
身为皇帝,不需要她样样精通从而达到一通百通,只需培养出属于自己高雅的欣赏水准就好。原本她自我感觉还是很良好的,虽然未曾与旁人比过,也无需跟任何人比,但是她后来偷偷临摹过姜竞淅的书与画,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她从前对自己的要求甚低,造就了之后的博而不精,但这是后话了。
单从琴来讲,是姜竞淅把她的胃口养刁了,听惯了姜竞淅弹的,再听别人弹的,总觉得像杂音,为此她还斥责过宫里的琴师好几次。
她的母皇去哪里找了个这么全能的人进了宫?她怎的以前就没有关心过呢!现在想来,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意识涣散,靡靡之音萦绕在耳边,比姜竞淅授课时的内容还要催眠。
帏帽的面纱轻轻触碰着脸颊,挡去了大半的阳光,纪明疏伏在了桌上,思考着人生不易,缓缓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