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完饭后,白衣倒是没急着回客栈,先前都是用轻功赶路,这一次他走的很慢,等到了客栈,天已经将黑了。
他在客栈外见到玉罗烟趴在二楼的窗框上,兴许是白衣看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玉罗烟的注意,她对着白衣招招手,招呼他上来。
白衣走到玉罗烟房间门口,直接推门进去,门内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玉罗烟坐在桌前,对白衣说:“先前我下去了一趟,掌柜说你大约傍晚回来,我便估摸着应是这个时辰,所幸我没猜错。”
“神机妙算当如是。”白衣夸了玉罗烟一句,坐在她对面。
当夜月明寐,万家灯火起。
白衣放下筷子,问:“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明天?”玉罗烟思索了一下,“静安寺的祈福大会?”
白衣听罢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客栈的掌柜告诉我的。”
玉罗烟虽然这几日没出过客栈门,但她无聊的时候就常在客栈楼下内堂听往来的客人们讨论些有趣的事,偶尔也会和掌柜聊上几句,加深对临云州的了解,所以知道关于祈福大会的事,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听玉罗烟说起这几日里客栈的事,他隐隐有些后悔,来到临云州已有四日,自己是逛了临云州,却把玉罗烟扔在了客栈里,总感觉对不住她。
想到此,他开口对玉罗烟说:“若是明日你无事,咱们一道儿去看看如何?”
玉罗烟听完嘴角翘起,回他:“自是无事的。”
她笑起来很好看,犹如朝阳下待放的花,笑颜展露明媚世间,白衣多想在此刻把一切都抛之脑后,沉沦在她的笑意里。
他曾以为魏清涯就是世间最厉害的人,此刻方才晓得,世间最厉害的是女人,特别是笑起来的女人。
屋内蜡烛燃了一半,盛夏的风透过窗户吹过白衣的脸庞,留下暖意……
白衣咽了咽口水,胸腔鼓动,但是面上却不显波澜,他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楼下往来的人群不少,他遥遥向远处望去,一座锦绣楼阁十分显眼,他知道那是莲华小楼的位置,甚至还在想,江舟此时应该是在里边寻欢作乐,真是让人生厌。
“你今天做的教谕如何?”玉罗烟的声音再次把他拉回屋里。
白衣叹了一口气:“那江府少爷活生生一个浪荡纨绔模样,若不是为了银两我才不会去教导他。”
“是吗?看你的神色,我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玉罗烟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眼中星辰闪烁。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是个十分惹人生厌的人。”白衣偏过头,再次把目光放向远方的莲华小楼,那里灯火正明,恍若白昼。
“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说起他的时候并无不厌神色。”玉罗烟起身走到窗前,拦住白衣的目光。
“是……是吗?”他还真没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模样,“哪有?人能够恶劣到他那种程度应该也是一种境界吧。”
“听你这么说,好像还蛮有趣的。”玉罗烟见白衣努力想做出一个厌烦脸却总是失败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把手覆上白衣脸庞,左右揉捏,像是一定要捏出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子才行。
玉罗烟的手指微凉,放在白衣脸上的时候,让他心中一颤,不敢乱动,或许是为了给玉罗烟暖暖手,他的脸上升起热意,让玉罗烟惊呼一声,把手撤离。
她后退一步,俯下身望着白衣,白衣本是略白的脸色渐渐转红,只见他“噌”的站起身,把玉罗烟拨到一边,径直出了房门。
玉罗烟看向自己手心,微微握了几下,会心笑起。
关上门,白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双眼望天,胸中心跳如战鼓擂动,久久不能平复,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算是闭上双眼,玉罗烟的样子仍会在他脑海中显现,挥之不去、吹之不散。
‘妖精’白衣只能给她这么定义。
过去村口的王大叔总是给他讲故事,告诉他山中的野狐狸专门化作好看的女子勾引书生,把他骗回自己的洞府,与他结缘,让一个好端端的书生从此变作山中野人。
自己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王大叔在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一脸艳羡的表情,现在遇到玉罗烟,方才知道,如果山中的野狐是长这个样子,那自己也愿意啊。
只是这故事王大叔还没讲到下文便被王大娘给揪着耳朵带走,那时白衣还不过十岁,仍然懵懂,转头曾看到王大叔的女儿王小娘躲在房屋后面看他,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白衣把双手覆在脸上,还能感觉到玉罗烟留下的余温,不自觉地想起先前她曾说过她原是到中原来嫁人的。
心中一阵郁闷不得解,想到不如干脆就带着她浪迹天涯,反正护送她的人在盘龙道口被劫,应该是没人知道的吧……想了又想,他还是抛弃了这个念头,这样做实是不符他心境,不过换成魏清涯倒是极有可能这么干,毕竟师父他是一个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不管不顾的人。
突然……有些想师父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是否因为没饭吃而下山去偷村子里的鸡。
在白衣胡思乱想的时候,莲花小楼里可是热闹非凡。
江舟放下手里的酒,偷偷看了一眼月夏,两根手指在桌上立起比作双腿,一步一步朝着月夏的方向而去,月夏的葱嫩小手摆在桌上,在衣袍的遮掩中若隐若现,江舟手上加快动作,只待一步便可握上那只盈盈玉手,可没想到那只手突然抬起,在江舟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江公子怎么尽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抬起头,见月夏面色微怒,嘴上却依旧挂着笑意。
天是七月天,笑是暖人笑,可江舟不知怎么好像感受到了二月寒意,一下子清醒过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是这个样子的月夏,依旧很可爱,可爱到想让江舟在她脸上捏一把。
“明日我们不如一块去祈福大会游玩一次?”江舟摁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对月夏说道。
“哦?江公子身边美人常伴,没想到我也有如此福气。”月夏的神态与说出来的话语丝毫不匹配,阵阵讥讽如同尖针扎向江舟。
他连忙解释:“天地良心,此生此世我可只喜欢你一个人。”
“如若不然呢?”月夏漫不经心地问。
“如若不然,便让我……”毒誓将要出口,月夏便将食指压在了他嘴唇上,“不许说。”
江舟不动,月夏也不动,两人双眼对视,一时间寂静无声,像是从这喧嚣的莲华小楼中把他二人剥离了出来。
月夏收回手指轻声说道:“不许发誓。”
“可我……”江舟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月夏打断。
“我只盼你一生安乐。”她说。
江舟此时终于大胆的完成了刚刚一直想做的事,他握住月夏的手,她的手很小巧,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覆。
“明日里,你或许还能看见我那武学教谕。”江舟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是你白日里说起的那个少年吧?”月夏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不耐神色。
“对的,他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江舟想了一下,想起今天他明明恼怒却又隐忍不发的样子,就是太过暴力,一点不给江府少爷面子。
“你这么喜欢提及他,莫非江公子有些特殊癖好?”月夏从江舟那里抽出手,装作嫌恶的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
“这可就误会大了,我可一心只想月夏姑娘。”江舟重新将她的手拉回来,放在胸口。
白衣昨日在江府见到的邵东来今夜同样忙碌,他所住的别院里来了两位客人,来人中那男子身穿玄色长袍,脸庞硬朗,目中冷冽生威,倒是趁了夜里的景,带来寒意些许。
而他身旁的少女则是一身鹅黄襦裙,梳了个垂桂髻,眼角弯弯,眸子中似有清波荡漾,她嘴边虽含笑意,却抵不了眉间倨傲。
邵东来弯腰一拜,“二位一路奔波已是辛苦,不如先歇息两天。”
“不必。”男子说道,话语中透着阵阵冷冽,使七月生寒,候鸟南飞。
“当是不必。”少女接过话,她的声音清脆婉转,一下子把刚刚的寒意驱散,“听说明日即是静安寺的祈福大会,我们不妨一道去看看。”
“如此也好,明日的祈福大会,倒能适得放松些许。”邵东来说道,说着他向男子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
“也罢,去瞧瞧也好。”男子感受到邵东来的目光,说道。
“那我们便休息一晚,明日出发。”少女笑着说,似乎对这个决定很满意。
明月高悬,乌云散开,月光照在一路奔波的谢妄言身上,他今日赶在城门将关时出了城,一路向北,夜已深,同白日颠倒了过来,城内寂静,城外聒噪,听风吹动杂草、野蝉振翅而鸣,在他奔走的那个方向伫立着一座高山,山峰高耸入云,似是云雾如衣披在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