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历史已逾数百年,传闻说静安寺与盛朝几乎同时建立,如今三百年已过,周取而代盛,静安寺依然屹立不倒,在这临云州紧紧扎根,甚至已经成了云落山的一部分,提起其一,便知其二。
在寺后不远处便是人人论之的十亩桃花林,这片桃花林可是临云州内……不!应该说是整个大周境内都难得一见的风景,这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到盛开在七月的桃花。
白衣他们虽然是出发较晚,但依托了那两匹俊马的功劳,他们到达静安寺的时间并不比别人慢上多少,甚至隐隐还比大部分人快上一些,躲开江舟的白衣随意找了个角落呆着,这个角落找的很巧妙,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他安静地呆在角落里,举目望去皆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暗自咂舌,虽然有些预料,但如此盛况完全想不到,本以为祈福法会作为瑶湖节会前的开胃菜并不会吸引多少人来,可这现实却是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记。
也不晓得这些人到底是认真来听讲祈福的还是凑热闹的,大抵……是凑热闹的更多一些吧。
‘铛铛’几声钟响,骚动的人群立马把目光集中到静安寺的门前,只见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慈眉善目的老僧挪步而出,应是年纪大了,即使是拄着一根乌木禅杖也走不大稳,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只能眯眯着,花白长须挂在颔下,黄赤色的袈裟裹在他身上,隐隐显现出佛性来,原本吵闹的人群看到那老僧后瞬间安静下来,人群渐渐分出一条道路,静待老僧走过。
“宗真禅师……”白衣听到人群中有人这么称呼他,在心底多念了几遍,白衣才恍然惊觉,这名字正是当日在江府看到的那副字上的落款人,原来就是这位老僧,难怪难怪。
十八个年轻僧人紧跟着出现,他们手敲木鱼,口中诵经,随着宗真禅师走到人群中。
宗真禅师走到人群的尽头,转身缓缓坐下,他可能太老了,仅仅是坐下就花费了很长时间,无人出声,也无人上前扶住他,众人只是静静等候。
宗真禅师坐下后,轻道一声:“阿弥陀佛。”声音很小。
十八位年轻僧人围绕在宗真禅师身边坐下敲响木鱼,这好像是一个信号,随着木鱼的敲响,宗真禅师开始闭目诵经,宣告祈福法会的开始。
白衣在角落里围观了一会儿,除了宗真禅师身上佛性甚浓外,并没感觉到其它有意思的地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在自己听不懂佛法上,转了转脑袋,也不知道玉罗烟和月夏去了哪里,干脆溜到那桃花林里去瞧瞧。
桃花林离这里并不远,越过了这静安寺的后院便是,这个时候寺院内的僧人应该都在外边儿看着法会,倒是便宜了白衣,给了他一个翻墙的机会。
只见白衣悄悄从他呆的那个角落里出来,远离了人群,寻了一处别人轻易看不到的地方,脚尖轻轻点地,‘嗖’的一下便翻到了围墙上,这寺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衣立在墙上看了一会儿,才找到去桃花林的方向。
幸好墙外的那棵树枝叶繁盛能把他整个人完全遮住,不然叫人看了去岂不是丢死了人,在行动前白衣还是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才翻下去。
找到方向的白衣在寺院内疾步奔走,偷偷绕过了两个巡逻僧人才终于过了后门到了桃花林。
十亩桃花林展现在眼前,着实叫人心旷神怡,白衣不由得展开了双臂缓缓踱步进入林中。
其实按常识来说,桃花的花期应当是三至四月,可如今已是七月,别处的桃树早已结果,唯有此处桃花依然盛开,的确当得上‘奇景’二字。
高山上的微风送来桃花香,香气弥漫至白衣的鼻下,让他细细嗅上几下,以往只顾得练剑,哪有如此闲暇时光,今日倒是赶了巧儿,托得祈福法会的召开才能他一个人坐拥如此美景,若是往常日子,来这桃花林里的人定是不会少的。
白衣漫步其中,左瞅一下,右闻一下,走至中央,突然感觉脚下有些异样,似是被人用土垒高了些,好奇心让他退后几步细细瞧向这里,此处的泥土比旁边略湿一些,应是最近被人翻新过。
这一下子白衣的求知欲便被勾起来了,他用手细细摸了摸,知道这里头应该是藏了东西,刚蹲下准备用自己的小木剑把这里头的东西挖出来。
“咳咳”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
被惊扰的白衣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来人是一身穿浅灰衣袍的僧人,面相纯良,嘴边带笑,但唯一有些不协调的是那僧人居然长了一双桃花眼,在真正桃花的映衬中,显出了那僧人的不羁。
僧人与桃花交映,倒应了那句‘烂漫芳菲,其色甚媚’。
僧人见白衣发现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快走几步来到了白衣跟前。
白衣虽然是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慢慢站起身,但他的耳根已经有些红了,毕竟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做坏事被人给发现的时候还若无其事。
“不小心惊扰了施主,还望施主恕罪。”僧人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向白衣弯腰请罪。
白衣哪能怪这僧人,他忙将僧人扶起,嘴上说:“美景诱人,不小心沉浸其中,怎能怪得师傅。”
“沉浸到要挖些泥土带走?”僧人问,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这和尚果然看到了。’白衣在心中想,但他嘴上却是说:“初来乍到总想带着东西回去做个纪念。”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惊扰施主的小僧不是,小僧法号衍一,敢问施主姓名。”僧人衍一笑着说,不知是否是错觉,白衣竟觉得他的眉眼与自己有些相似。
白衣先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衍一,又仔细瞧了瞧他的面相,发现刚刚那种相似的感觉又消失不见,只当自己之前在马车上颠簸的有些恍惚。
“白衣?”衍一接过话头重复一遍,问道:“是衣裳的衣?”
白衣点头称是,却又见他眨眨那双桃花眼,笑道:“施主这‘衣’字倒是取的妙极。”
“师傅有何见解?”白衣对于他的名字向来只认为是一寻常名字,可既然衍一如此说了,莫不是其中真有什么寓意?
“施主这‘衣’字与小僧法号中的‘一’字同音,岂不是有缘?”衍一回答。
空气霎时凝固,白衣觉得自己的耳朵刚刚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这回答在白衣听来简直是废话,就好像单凭一字攀亲戚似的。
这临云州中的人的性格都是如此不着调吗?江舟是一个,眼前这僧人也算一个,只是‘一’‘衣’同音而已,倒叫他说的像是八辈子修来的缘分。
但见他一脸笃定,不像是在逗自己,反倒犯了愁,无从反驳之下,白衣干脆另外挑起一个话题,问道:“衍一师傅此时不在祈福法会上诵经,为何会跑来这里?”
衍一没有立刻作答,反而是弯腰拾起地上一片桃花瓣,放在鼻下嗅了嗅问白衣:“这桃花香吗?”
“自是香的。”白衣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衍一又想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施主觉得七月天气,人群挤在一起香吗?”衍一接着问。
“那肯定……”话还没说完,白衣反应过来,他是意指此时在法会上听讲的那些人还比不上这里桃花吗?
见白衣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衍一把手中那桃花瓣放在白衣肩头,夸他一句:“施主好悟性。”
‘我可宁愿不要这些悟性。’白衣把这话放在口中却并不往外吐出。
衍一越过白衣,在桃林中走了几步,刚巧把脚踩在刚才那翻新的土堆上,悄悄踩实了几下,他说:“更何况,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怎有这桃花好看。”
白衣话说不出来,反倒是笑了,“真的是个好不虔诚的僧人。”他冲着衍一说。
衍一一脸纯良无辜反驳他:“施主这可就误会大了,我怎么就不虔诚了?”
又隐隐踩了几下泥土,他走到白衣跟前,说:“我每日寅时一到就穿衣扫去寺前的落叶,在别的僧人将醒时,我便开始了早读,每日坐在佛祖前祷念至亥时才和衣睡下,这寺中还有比我更虔诚的僧人吗?”
听衍一说起了这个,白衣顿时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自己在山中学剑时也是如此,一天里毫无闲暇时光。
白衣将自己的事情与衍一一说,衍一连忙‘阿弥陀佛’的叫开了,他说:“看来我与施主的确有缘。”
白衣哭笑不得,怎么又和缘分扯上了,寺院陈寂,僧人倒是个有趣的僧人。
见白衣不信的样子,衍一干脆抻起胳膊指着周边的桃花林,对他说:“若是小僧与施主无缘,怎能恰好在这桃花林中相遇。”
“巧合吧……”白衣挠了挠脸颊。
“巧合便是缘分了,世上万物皆有因果系于身上,施主又怎知与小僧没有因果。”衍一丝毫不带停顿接着说:“比如咱们二人上数百年或许还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