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瑶和赵琪笙突然这就一下子被问住了,甚至感觉自己很像玩了一个暑假,开学的时候捧着空白暑假作业又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好在是亲生的搭档,面面相觑一会儿,用眼神迅速商量了一下。
赵琪笙道:“《三节拜花巷》。”
这提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梅若瑶的。
什么?刚刚那眼神可不是这意思吧?
梅若瑶一手按住他家逗哏的手臂,一副劝他不要冲动的样子。
“少班主,咱先冷静,《三节拜花巷》咱可没上台演过吧?”
在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演过。会是肯定会的,师父教过,可从来没有搬到台上演过啊,且不说生疏,这是数唱来宝的传统节目,观众之前没有接触过,万一不接受怎么办呢?他要是想磨炼新节目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那一天吗?
在一桌子人惊疑的眼神当中,赵琪笙回答得很淡定,也很笃定: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开玩笑,这一出是没在台上演过,但是这一回不是说要继承传统,回馈观众吗?我想趁这个机会把这一出拿出来,让更多的观众了解到相声的更多剧目。”
这是未来的一班之主能说出来的话,听着就大气官方。不过呢,这要是用来外边公关的稿子也就罢了,足够漂亮足够一丝不苟,可现在面对的是他们自己人,是不要听这些话的。
周秦榆直接问关键点:
“只有三天,你们来得及磨合吗?”
梅若瑶在边上疯狂摇头示意他做不到,可是他的逗哏并不采纳他的意见。
“还有三天,够了。”
赵琪笙一副感慨深沉的脸,也不知道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的感慨。
“我之前的确太轻松了,或许适时地是该逼自己一把,这一次呢,就当是挑战了,我想开始做出一些改变,对元禄社的,也是对自己的。”
可是您挑战归挑战,别连他一起逼啊!
梅若瑶很崩溃,合着他们做捧哏的就这么该死吗?逗哏要怎么胡来都得惯着,还有没有人权啦!
赵琪笙是年纪最小,可是人家毕竟是少班主,和他们的差别就在于,他有权力把元禄社的未来和他自己绑在一起,他可以做出大胆的事情,只要……能保证成功。
周秦榆是保守派,但又不是老顽固,在相信赵琪笙不是胡来的人的基础上,他也是想亲眼看到元禄社越来越好的那一天。他相信他的师弟,相信师父教出来,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宋元鸣眼见自家逗哏没意见,赵琪笙又做了保证,他能有什么权力怀疑人家?总结道:
“行,现在暂定就这四个节目,你们谁还有什么要删减增换的吗?”
梅若瑶了无生趣:“暂时没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有问题都提前说,行啦,都散了吧,别拖累人家饭店的人下不了班了。”
这就算是商议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除了赵琪笙和赵琪阮同一个妈,回的是同一个家,梅若瑶赶紧地趁着赵琪阮去了趟洗手间,匆匆把赵琪笙给拉到了角落里。
“我的少班主,现在没外人,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可是亲搭档啊,都互相了解,我知道你不是会好端端做出这种大决定的人,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说说吧,起因是什么呀?”
搭档嘛,就是这样,总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个人。
赵琪笙也的确是被梅若瑶说中了,他不是会好端端做出这种大决定的人,也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而是事出有因。起因就是——
某个人,某些话。
一段经典的相声要经过多少年才沉淀下来?创作很难,创新很难。可是要想做得好,难的事情,也得做啊。
他这样的出身,不用太努力在圈子里也会受人尊敬,可是他不能光靠父亲的庇荫,他的前半生都活得太随意了,直到听了薛青青作为旁观者的那些话,以及元禄社经历了一段萧条之后,他变了。
以后,他想再努力一点。
至少,得努力试试。
就从拿经典相声开始试水。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三天之内,创作点新包袱出来。”
赵琪笙特别有少班主气势,面无表情地只管吩咐,梅若瑶早已经傻了。想当初他可是为了清闲才跟了赵琪笙做捧哏啊,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变得这么难了呢?
赵琪笙只管吩咐,吩咐完了就跟自家妹妹回家去了,只留个可怜兮兮的梅若瑶在夜风中怀疑人生。
三天?新包袱?
真的过分了啊!少班主!
梅若瑶很怀疑赵琪笙是不是把来自赵琪阮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那他能怎么办?只能把自己的压力再转移到可怜的贞字科两位小师弟身上了,小师弟虽然是武生出身,也禁不住一个学花旦的师兄往死里糟践,一时间后台都是一片怨声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错地方了。
终于,经历了三天上上下下非人哉的排练,元禄社迎来了最关键的那一天,四喜园装潢一新,高朋满座,赵琪阮一身新做的旗袍明艳动人地站在台上报幕。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您来到元禄社观看演出,希望大家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今天的节目安排与以往不太一样,首先请您欣赏开门小唱——《发四喜》。”
其实台下的观众们大多都不太懂什么叫做开门小唱,什么叫做《发四喜》,不过只要是和周秦榆有关的,她们什么都能捧,一片掌声和尖叫声,把几个真心来听相声的普通观众都给弄懵了。
在这些普通观众里面,还包括了两位老朋友。
薛青青和范一鹿坐在扩建出来的楼上的位置,就为了别让台上的人这么快看到她们,她们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一拍即合不如一起来北京捧捧场,没想到就正好赶上元禄社今晚上的特别节目,也算是赶上趟了。
“原来听相声还是个力气活啊,需要这么喊?”
第一次听现场相声的范一鹿开了眼,很震惊地问薛青青。
薛青青倒不是第一次听,可是见到这种场面也很震惊。
“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可能是太久没来了,变化真是太快了。”
她突然有点怀念以前那些自顾自嗑瓜子的大爷大妈们。
范一鹿抿着嘴点点头,一脸感叹,这时候只听掌声更如雷动,原来是演员们都上了台来。
站在前一步领头的当然是角儿周秦榆,观众有一多半是来看他的,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的纯黑色大褂,可站在一帮穿红着绿的师弟前面,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明亮,叫人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他身上。
这大概就叫角儿,一动不动,自在夺目。
“今天是我们元禄社的剧院新装之后第一次演出,这就算是个新的开始,我们后台一商量,想给大家伙奉献点不一样的节目,所以您各位今晚上就算是来着了,一样的票钱能多看点时间。”
上得台来先给大伙聊两句,热热场子,等台下观众笑了,他才继续说:
“那就先让演员们给您唱一段开门柳,您在座的可能不明白啊,什么叫开门柳呢?这相声最初啊,演员们都是在天桥、夫子庙的地方撂地演出,为了招揽观众,引人围观,几个人先来一段开场小唱,等客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再入正活,这种小唱就叫做开门柳。您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反正这是白搭附赠的,不听白不听呗。”
一本正经地说笑话最动人心,观众们也是笑点低,还没入活就已经前仰后合,非得周秦榆起了头开始唱,才为了把手机相机端稳忍住了笑。
“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庆降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
鹿星笑道连中三元,鹿衔灵芝口内含。鹿过高山松林下,六国封相作高为官。
寿星秉寿万寿无疆,寿桃寿酒摆在中央。寿比南山高万丈,彭祖爷寿活八百永安为康。
禧字花儿掐了来戴满头,喜酒斟上瓯几瓯。喜鹊鸟儿落置在房檐儿上,喜报三元独占鳌头。”
演员合唱完毕,观众们也知道演出即将正式开始,顿时燥起来,周秦榆就是沉得住气,这时候还不忘先简单介绍一下:
“刚才为您唱的这段呢,叫《发四喜》,十不闲的一种,四喜哪四喜呢?福、禄、寿、喜四小段,每小段四句。这是个传统小唱,希望您喜欢,接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台下掌声雷动,张亨勤、李亨泰就率先走了上来,开始他们的表演。
两位演员舞台经验丰富,在观众里面也早就面熟了,说得很受喜欢,重点是基本功是扎扎实实摆在那里的,就算是第一次看演出的观众也觉得不错,都不停叫好。完了之后小师妹上台报幕,刚一报出来周秦榆的名字全场就炸了,后面宋元鸣三个字都听不清,气得宋元鸣在上场门后面直跺脚。
周秦榆一上了台,观众席里又是鼓掌声又是尖叫声,就差把刚装修好的园子屋顶给掀了,薛青青也是眼睛一亮,范一鹿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猛的一下挺了挺腰杆,无奈地嗑着瓜子叹气。
美色误人呐……
因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宋元鸣一上台就有点嘟嘴生气的意思,双手一插腰,先跟观众来了个硬核撒娇。
“我生气了!”
作为搭档的周秦榆就得关心一下啊。
“怎么了你这是?”
宋元鸣的嘴都撅得能挂油瓶:
“呜……她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
“没有啊?哪有的事?”
周秦榆一面否认一面问台下的观众们:
“你们有谁喜欢他的吗?”
其实自打周秦榆火了之后,喜欢宋元鸣的观众也不少,毕竟长得也好看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只不过相比之下没那么疯狂,声音被盖过去了而已,现在有她们出头的机会了,可不能让她们角儿丢了排面。
“有!”
“有!”
……
“宋元鸣!我要为你生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