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体现的是三爷我对生活每一处细节的严谨态度。”梅若瑶义正言辞,一手还攥着一半的烤鸭卷,正在仔仔细细地检查里面的料,像是生怕别人要毒死他似的,“像三爷我这样档次的人,这能叫挑剔吗?这叫活得精致!”
“行行行,您精致您全家都精致。”
宋元鸣花了那么多钱,一下子就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也不多和梅若瑶吵嘴了,至多就是陈述一下事实。
“不就是最近也有了一些粉丝嘛,瞧你飘的……别到时候找不到北了,步了裴霆那货的后尘。”
“说话归说话,你干嘛骂街啊!”
一听宋元鸣拿自己跟裴霆作比较,三爷一下子就急了,要不是手里还握着烤鸭卷可能就要跳起来了。好在如今的宋元鸣是有重大责任在身被迫稳重的宋元鸣,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身轻松动不动就嚯嚯的宋元鸣,并不想吵架,赶紧摆手认怂,把激动的三爷先安抚下来。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快快快,快商量起来吧,人饭店不还等着下班呢嘛?”
其余三个人对于宋元鸣今天尤其的积极也有点看不懂。不对,不光是今天,是最近,自从他把薛青青寄存在他那的钱拿出来以后就变得尤其积极上心。
不过呢,虽然有点看不明白,可这是好事啊,宋元鸣不正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差这两天吗?更何况这难得的还是往好了变,就由他去呗。说不定是那天晚上突然福至心灵,转了性,想做个人了,这谁说得准呢?
梅若瑶也是嘴上嫌弃,手里还是一口吞下了那块被他嫌弃的烤鸭卷,然后往后一靠,用怀疑的小眼神盯着他:
“那您倒是先说啊。”
他还真以为自己来前没做好准备啊?
宋元鸣突然来了信心,要说这头天晚上打了三整张纸的草稿,背到了凌晨五点,果然说起来的时候就是胸有成竹,他清清喉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像他亲爹坐在办公桌后面讲话的样子。
“那我可就先说了啊,首先,我想既然是作为庆祝回归老剧场,回馈观众的节目,得喜庆点的,然后呢,要新颖点的,现在看过我们的观众越来越多了,要是被他们猜到我们演什么那多丢人啊?第三,那就是最后再来个热闹的,演员们一起上场来弄个小唱,用气势震撼观众……以上,我的发言完毕了。”
……
就这么一串逻辑分明、严丝合缝的话说下来,全场都震惊了,要不是亲眼看着这是从宋元鸣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字字分明地吐出来的,他们就是死也不能够相信。
“您这是……跟我们周大师兄呆久了,终于耳濡目染开了窍了?”
梅若瑶感叹道。
一直在边上默默喝汤的赵琪阮觉得自己可能也要从今天开始重新审视宋元鸣:
“呦呵,还真不愧是二师兄啊,厉害了……八戒。”
他都这么帅了,怎么还被小师妹说八戒呢?
八戒心里很郁闷,只能继续耍帅,争取在当名副其实的二师兄的同时,摆脱八戒这个称呼。
“那你们倒是给个反应啊,我都说完了,至少得说个行还是不行吧,行就行,不行我再改改。”
二师兄么,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头上还有个大师兄压着,就算他说出了花来,能决策的终归永远是人家,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了大师兄,这不是……还有个小班主在呢吗?
仔细一捋发现当领导之日遥遥无期,八戒更郁闷了,也干脆认了命了。
周秦榆就是那听人家辛辛苦苦提完了一条条的意见之后,最后做出决策的真正的领导。
“喜庆、新颖、热闹。”
要不说人家是领导呢,就是擅长于把下面的人冗长的废话压缩精华成为几个关键字,宋元鸣忽然觉得自己那三张纸的草稿打得有点冤,合着人家六个字就总结出来了。
“你说得对,那我们的节目就往这个方向去想。顺便我再补充一点,这次既然想往大了办,那就干脆再正式一点,开门柳什么的也都加上去,如果主题是回归,那么就该让观众们真正感受一下一场传统相声。”
哼,说话还是他会说话,就知道抢他风头。台上他是逗哏抢就算了,下台还抢,没看见小师妹在呢嘛,真不知道给自己留几分薄面啊?这几年搭档当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好嘛?
可赵琪阮早就崇拜周秦榆崇拜习惯了,要她一下子把注意力转换到宋元鸣那儿实在太难,就算之前已经知道周秦榆可能不会属于她,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满眼都是星星,看得她哥直叹气。
“还是大师兄说得好,趁这个机会,让观众们开始把关注点转移到相声本身上来。像现在这样,观众们冲着角儿来,当然也好,可是毕竟不是那么回事儿,更不是长远的办法,还是要潜移默化地做出一些改变。”
梅若瑶前两天是跟着周秦榆一起去的杭州,离开了几天回来,回来怎么就觉得谁都变了呢?
宋元鸣就不说了,无所谓的。可明明离开前眼看着小师妹那么纠结难过,怎么一回来又跟以前一模一样了?就好像完全没知道过周秦榆和薛青青的事一样,还是该崇拜的崇拜,该天真的天真,这不科学啊,就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没恢复得这么快的吧?
更何况,这还让人分不出来,到底是想开之后的轻松呢,还是没当回事儿的轻松。
他不禁暗中戳了戳正好坐在身边的赵琪笙的后背,捂着嘴小声问他:
“你妹妹怎么回事儿?这到底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啊?”
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才是最吓人的地方。
赵琪笙一开始看到赵琪阮这个样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觉得吓人?
明明前一天还哭倒在他怀里,第二天等周秦榆一走,一大清早推门出来居然就又笑意盈盈的了,该吃饭吃饭,该玩笑玩笑,爹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经历了什么呢。而他身为唯一的知情人,就终落得个最最为难的地步。知道真相吧,不能说,担心妹妹吧,不敢问,本来他话就少,这么一来就更少了,简直憋得都快疯了。
这哪是折磨的赵琪阮啊,分明是折磨的他!
现在终于有人能说说话,重点是梅若瑶和这事无关,他就不必胡乱担心太多,赵琪笙不再隐瞒:
“以我的看法,她压根不是看开了,而是根本固执过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想要骗过自己,这才会是这幅样子。”
“这事儿你跟师父师娘商量过了没有啊?这可是亲闺女、小棉袄啊,万一要真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这当哥哥的怕是要被你爹妈埋怨死,一命抵一命。”
“这我哪敢跟他们二老说?”
赵琪笙不皱眉的时候还好,忧国忧民的感觉也就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一些,这一但皱起眉,好好一个年纪是在座所有男性当中最小的青年,顿时能变成个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担心国家大事的老大爷。
“甭说现在琪阮看上去没事儿,我一说了之后不是平白让二老也跟我一样纠结吗?担心又担心,问又不敢多问。就算现在琪阮还是那天哭哭啼啼的样子,我也不能说真话啊,要是真说了……你让他们师徒之间得多尴尬?以后还见不见面了?”
这也正是这件事情不好处理的关键问题所在,要仅仅只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问题,那倒好说了,闹归闹,打归打,怎么来都无所谓。可是上头还有两个长辈在呢,要是老人家一激动怎么办?就算不伤身,伤了老人家的心也是必定的。
所以,不好弄,真不好弄,赵琪笙夹在中间,更是不好弄。
这事难得我们没心没肺的三爷都直叹气,生活不易,三爷叹气啊……
犹豫了半秒钟,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拍拍少班主的肩,语重心长地感叹了一句:
“那可真是可怜你了。”
那老话怎么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大概就是上天对少班主的考验吧。
梅若瑶换口气,又说:
“不过我说你啊,还是考虑得太多,人哪有什么事都周到的啊?这事说到底你一点责任也没有,不管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你妹妹的造化,你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别到时候小师妹还没怎么样,你先憋疯了,”
梅若瑶自己可能还以为自己这是在给赵琪笙吃了一颗定心丸,哪里感觉得到在人家听来,这话就好像赵琪阮百分之九十九会出事似的。只见赵琪笙眉头紧蹙,半天没解开来,眉头的形状就跟做了半永久似的。
所以这人啊,还是没心没肺的好,像是宋元鸣那样的,光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吗?瞧他,成日家家的就是耍贱卖萌追师妹,活得多快乐?
他们俩伤脑筋的份,那边三个人都已经把节目单差不多都给商量出来了,宋元鸣来不及就要向他们显摆:
“嘿嘿嘿!我说,我们这儿商量正事儿呢,你们交头接耳的嘛呢?是不是都没听见讲了什么?行了,我再跟你们说一遍。”
梅若瑶敷衍地点点头:
“老师您说。”
“首先这开门小唱,定的是《发四喜》,又喜庆又热闹,还传统。定完场之后头一个,让李亨泰和张亨勤开场,那天园子外面张灯结彩的,肯定吸引来不少新观众,没听过我们的相声,他俩一站那儿就有喜剧效果,定得住,节目就选他们最擅长的《文章会》,噼里啪啦的贯口唬地住人啊;二一个就得让老观众们看看他们的角儿了,由我——和大师兄上场,说一出《关公战秦琼》,满足老粉丝,也吸引新观众;第三个就让原本你们队里贞字科的那小哥俩上,别看人家年纪小,一个骚浪一个冷淡,最近莫名其妙地很圈粉,又是武生出身的,到时候演个腿子活,也压得住场;最后第四个就是你俩啦,少班主、三爷,您二位可有什么想法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