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宁出门,回到自己的住处。
余氏还是老样子。
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府城,只要提到秦微君,余氏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总是时时刻刻护着秦微君。
她待秦微君太好,好到有时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会嫉妒,她有时甚至会猜想,会不会,秦微君就是余氏亲生的……
娘是靠不住的,她得找个靠得住的人,这个人,比如说,王崇锦。
秦安宁看着桌边垂下的流苏,脸上重新浮起笑意。
待秦安宁离开后,余氏在下人的伺候下起身,执笔写了一封信——秀娥我儿,一别五年,我儿可否安好?……
秦秀娥在厢房里哭了半日,哭累了,躺在榻上,闻着好闻的香烟,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晌,等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天已经黑了。
冬荷见她醒了,忙走过来扶她起身,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她,打量着秦秀娥的脸色,冬荷道,“您可醒了,夫人都快担心死了!”
秦秀娥干裂起皮的唇碰到冰凉的茶杯,闻言喝茶的动作微顿,眼睫黯然地垂落下来。
担心……
有何可担心的?
她不是秦安宁……不是她亲生的……
“…姑娘,奴婢斗胆说一句,您不该埋怨我们夫人,”
秦秀娥蹙眉,小声道,“我没有埋怨夫人。”
冬荷见秦秀娥神色不好看,暗道不好,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道,“奴婢的意思是说,先前三小姐那样对您,非我们夫人本意,”
“因您受了委屈,我们夫人伤心,您睡着的这段时间,夫人就晕倒了三次……”
“啊!”秦秀娥吃惊地抬起头,“怎么会?”
“唉,”冬荷垂眸掩下眸中精光,“三小姐欺负了您,我们夫人心中难受,深觉对不起您,拖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给您找信,这一伤心,一劳累,就晕倒了,”
“信?”秦秀娥面容迷茫道,“什么信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
冬荷伸手附在秦秀娥手背上,“那可是二夫人亲手交给夫人,让夫人转交给您的!”
“我娘的信!”秦秀娥闻言反手紧紧抓着冬荷的手臂,一边撩开被子起身,“信在哪里?”
那日在堂屋,听说有娘的来信,她便一直惦记着,现在终于可以……
“二小姐,”冬荷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秦秀娥按回床上,“外面天气冷,您只穿着里衣,怎可起身?您且等等,等衣裳烘暖了再起身!”
秦秀娥面色焦急,翘起头问道,“衣裳什么时候能烘暖?”
冬荷给秦秀娥掖被子,见秦秀娥只记得看信,完全忘了问候、关心余氏,用劲按了按被子,不轻不重地说道,“还有些时候,您别着急,夫人折腾了一天,才刚睡下没多久,不如等到晚膳时分再去。”
秦秀娥听冬荷提到三夫人,脸色微微红了红,低声问道,“三婶,三婶她现在怎么样?!”
冬荷心道阿弥陀佛,总算还有点良心,“怪不得我们夫人总说,您与她前世是母女!您时时刻刻记挂着我们夫人,我们夫人也时时刻刻记挂着您,当真是母女连心!”
秦秀娥闻言,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您也知道,”冬荷在余氏身边呆了这么久,哪里是简单人物,一见秦秀娥神色,便知道她心里还是有隔阂。
冬荷当即抹了把眼睛,哽咽道,“三小姐打小离开我们夫人,这才养出个鲁莽的性子,今日她给您气受,不过是一时意气……您多担待着些,”
“……以前,三小姐和四小姐也时常针锋相对,”
听冬荷这样说,秦秀娥想到以前,秦安宁唤来婆子、小厮和秦织娘对骂、打架的场景,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相比较秦安宁对付秦织娘的手段,秦安宁对她,算是‘仁慈’的了。
冬荷见秦秀娥脸色和缓下来,忙道,“二小姐,三小姐让您受了委屈,夫人扣了三小姐半年的月钱,还罚三小姐抄十遍佛经!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三小姐了吧。”
半年的月钱……
秦府主子的月钱不少,像秦安宁这样未出阁的小姐,是每月三两,半年的月钱,就是十八两……
爹娘在家时,秦秀娥也是领月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爹娘离开后,秦秀娥吃尽苦头,十多两银子,对此时的秦秀娥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秦秀娥有些不安地扭了下身。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时分,秦秀娥迫不及待地往余氏的住处赶来。
门外穿着红绫比甲的守门小丫鬟拦住欲撩帘进屋的秦秀娥,“二小姐!夫人刚吃了药,睡下了。”
秦秀娥心中满是失落。
丫鬟从兜里取出一封信,道:“夫人要奴婢转交给您一封信,夫人、夫人说自己教女无方,无颜面对你……日后您也不用来请安了。”
秦秀娥闻言一怔,垂眸看着丫鬟手中的信,眼眶渐渐湿润,屈膝在门外行了一礼,“三婶待秀娥的好,秀娥永远铭记在心。”
说完,秦秀娥接过信件转身跑向东跨院。
秦秀娥走了没多久,冬荷来了。
小丫鬟屈膝行礼后,撩开帘子,转过屏风,看到余氏正在吃酸梅。
“走了?”余氏问。
冬荷看着余氏毫无波动的脸色,垂眸细气地恭敬道,“走了。”
余氏淡淡地‘嗯’了一声。
冬荷摸不准余氏的意思,不敢随意开口,屋子里安静下来。
……
秦秀娥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哭得眼睛酸涩。
又躺了许久,实在睡不着,秦秀娥从枕头上取出信,起身走到靠墙边的桌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