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山,将春荷往一凹坑里一扔,牛三看也不看,像有鬼追似的拔腿便跑,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秦织娘和周坖在坑头现身。
秦织娘垂眸看着衣不蔽体的春荷,看着她濒死还紧紧皱着的眉头,心里略为感慨。
秦织娘:“这人,死了吗?”
春荷不认命,这本没错,错的是,她泯灭人性,手段阴狠,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她对春荷兴不起一丝同情之心。
若她没有重生,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秦家二房几个无辜孩子的尸体。
周坖:“还有一口气。”
秦织娘点了下头,下了坑,从兜里抽出一张纸条扔在春荷身边,随后秦织娘弯腰。
纤手拂过春荷娇俏的圆脸,好似探了探春荷的鼻息。
看着柔润的水珠没入春荷唇瓣,秦织娘起身。
周坖偏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看出什么,秦织娘爬上来了。
周坖心下微动,跟在秦织娘身后,躲到一旁的草丛里。
不到两息的功夫,之前明明奄奄一息的春荷,活了!
春荷爬起来。
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眼。
荒凉的山地,枯黄色坚韧的草茎一半埋在土里,一半挣扎地留在土地上。
风吹草动。
身前一阵凉意阵阵,春荷低头看到自己圆润的肩膀雪白的手臂。
之前的一幕幕,与牛三忘情地纠缠,与秋荷撕破脸,秋荷得意的脸,牛三既惶恐又凶狠的眼神,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春荷脸又红又白,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脖颈脸色变幻许久,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春荷看到旁侧的纸条。
犹疑不定地捡起。
看完纸条,春荷嘴唇颤抖了几下,拢起衣裳,春荷抱着手臂踉跄着往村口跑去。
看着春荷坐上小轿快速离开,秦织娘嘴角微翘。
收回目光,看着周坖。
周坖眼里似堆雪似的月亮,回视秦织娘,周坖问道,“你,能起死回生?”
他中了剧毒,原本必死无疑,然而,遇到秦织娘,他活了。
春荷明明下一刻就会咽气,秦织娘抚过她的脸,她活了。
然而,这话刚问出口,周坖就后悔了。
逾矩了。
若有人当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还愿意告诉别人,只怕那人早就名扬四海了!
可这十多年,他从未听说大周国土上有这样一个人。
秦织娘微哂。
相比周坖换头换脸的伪装,她这一招‘起死回生’显然是更有吸引力。
要合作,总得拿出点诚意。
秦织娘正要摆出合作的姿态,冷不丁对上周坖黑幽空洞的眼睛,秦织娘神色一顿。
这种眼神,她曾从镜子里看到过。
属于她的眼神。
阴郁,悲凉,孤寂。
三十多岁,大好年华,却实在活够了。
“起死回生?何为生?何为死?有的人活着,像死了一样。”
秦织娘抿抿唇。
小小年纪,生死看淡。
别人害他,他快死了,昏迷了,安安静静地躺在竹席里,无畏无惧。
她救了他,他活了,醒来,平平常常地呼吸,不见欢喜。
危险的想法,可悲的人。
多么像当初独自一人,在生活泥沼里,不断挣扎的自己……
秦织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劝诫他,也是告诫自己,“…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一切,都是命不该绝!”
的确是命不该绝!
他是,她亦是!
“无论是在何时,何地,你要努力地活,为了自己。”
秦织娘说完起身离开。
周坖躺在村口不远处的草垛上,脸上闪过一丝缥缈的笑意。
命不该绝……
庸庸碌碌十多年,逆来顺受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你命不该绝!
周坖伸手,看着金黄阳光从手指中间泄出来,周坖放松地眯着眼,没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这一觉,无比香甜。
沉沉睡了一觉,苏醒,天已经黑了。
周坖抹去脸上的汗水,愉悦地翘了翘唇角。
他还是第一次睡这么沉。
睡着的感觉,真好。
周坖身影一动,草垛上没了他的身影。
到村庄周围溜达了一圈,发现四周都围着官兵,秦织娘回到秦宅。
周坖躲在不远处的草垛里,见秦织娘出现,跟在她身后,落后两步。
如当初说的,他是她的仆人。
秦织娘目光闪了闪,默认了。
秋荷把到访的王潘送到二门处,正好撞上秦织娘和周坖。
“四小姐,”秋荷笑道,面上并无任何异样,“您回来了。”
秦织娘绷着脸点了点头。
王潘仔细打量着秦织娘,待秦织娘看过来,撇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秋荷姑娘,既然春荷不在家,那我就先走了!”
秋荷颔首,“您慢走,等春荷回来,我一定会替您转告的。”
秦织娘心道,等春荷真的回来,你还说不说得出话来?
王潘见秦织娘像具木头似的始终低着头,从鼻子里喷出个‘嗯’字,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挥手,走了。
等看不见王潘的身影,秋荷转过头来。
眼前已不见秦织娘和周坖的身影!
秋荷脸上笑容一僵。
很快,她清秀的脸上再次盈满笑容,追上走廊上大步往前走的秦织娘,秋荷语气恭谨而亲昵,“四小姐,奴婢已经让厨娘将米面给您送到跨院去了!”
“这么晚了,您肯定饿了吧?”
秋荷看了跟在秦织娘身后沉默寡言的周坖一眼,笑道,“奴婢让厨娘给您做了许多好吃的,都摆在客厅的桌上,您可否赏脸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