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夫听秦织娘说要出两倍的钱买他那张旧船,心下大喜,他的独闺女生了个大胖儿子,他这里那里寻活赚钱,就是想多筹点钱去看望他闺女。
听了秦祖青的话,船夫不敢犟嘴,只眼巴巴地瞅着秦织娘,只希望她能高价买下他的船。
“多谢祖青叔,”秦织娘摇摇头,“那太麻烦你和祖传伯伯了,”
秦祖青皱眉,“秦丫头,你不必觉得麻烦,这船明年开春之前,叔保证,一定给你做好!”
新砍下来的树木,需要等它晾干,这样破成片,不容易开裂,这点,急不得。
明年开春?
她现在就要用船把那人拉回去。
如何不引人怀疑,而又能不伤人地拒绝别人的好意?
秦织娘无奈了。
“还是说你很急用这船?”秦祖青见秦织娘没有应承下来,急道,“你现在急用这船?你要做什么?”
不待秦织娘说话,王崇锦冷哼了一声,“买条船还得你秦二爷同意?这是你秦二爷定的规矩?”
伸手把秦织娘拉在自己身后,王崇锦一张儒雅的俊脸拉得老长,瞪着秦祖青,王崇锦怒道,“秦祖青,你审讯犯人啊?是我!我想游船!此时此刻,在此时此地,我想游船!怎么,你有意见?”
秦织娘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王崇锦的意思。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遂低下头,假装往王崇锦怀里躲了躲,默认了。
软软小小、散发着草木清香的一团,梦幻气泡似的,往他怀里躲,仿佛一用劲就会碎似的……
王崇锦小心翼翼地拥着秦织娘,面上‘凶神恶煞’地瞪着秦祖青,耳朵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秦祖青是真没想到秦织娘买船是为了和王崇锦一起游船,如果他知道秦织娘是这个意思,打死他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秦祖青闭上嘴不说话。
秦织娘松了口气,起身,转头看向船夫,“市面上,您这样的船,约卖三两银子,我给您六两,您看如何?”
六两!
船夫喜笑颜开地点头,撇眼看到秦祖青发黑的脸,船夫忙克制着说道,“六两太多了,太多了,不如给四两吧,四两足够了!”
当然足够了!
三两银子足够买张新船,还白赚了一两银子!
船夫高高兴兴地拿着银子离开。
秦祖青看着又低着头,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的秦织娘和王崇锦,默默吞了一口冒着酸气的狗粮,悄悄离开了。
待秦祖青离开后,王崇锦和秦织娘忙去石岩下看张江。
张江还昏迷着。
合力将张江抬上船,摘来些许桑叶盖上,秦织娘和王崇锦两人上了船。
“你认识他?”
秦织娘解了麻绳,走到王崇锦身边坐下。
王崇锦正感觉河风有些大,有些冷,秦织娘坐过来,她身上绵绵融融的暖意透过衣裳传到他身上,自己略微冰凉的皮肤暖和起来。
诗经中一些令人心驰神醉的旖旎思想扑入脑海,王崇锦脸上不可自抑地浮起一层粉红,别扭地转过头。
秦织娘注意到他的动作。
她知道,王崇锦看着随和大方,行事不拘一格,其实,他是个执着,有轻微洁癖的人。
秦织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靠近,略坐开了些,指着桑叶下的人,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她坐开了……
王崇锦心里升起失落,顺着秦织娘的手指看去,看到张江的衣角,点了点头,“嗯。”
“他是谁?”秦织娘好奇地问道,“他也是京城人士?”
“不是,他不是京城人士,他是你们浙东泚溪人,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张江。”
王崇锦道。
“泚溪人?抗倭将军?”秦织娘想着张江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是将军?”
“名副其实的荡寇将军,”
王崇锦在京城也经常听到张江的消息,听说,张江所到之地,倭寇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王崇锦看着藏身桑叶下的张江,目光带着欣赏和惋惜,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英雄,如今不明不白地躺在这张小舟上,若不是遇到秦织娘,只怕……
“他和讨寇将军俞胜美,两人一北一南,镇守浙东边境,说起来,这些年,浙东的百姓能过上这样安宁的日子,还多亏了他,”
秦织娘蹙了蹙眉,她并不觉得她重生后,过的日子很安宁,王崇锦意思是,以前的日子比现在还糟糕?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他,倭寇会闯到秦家村来?”
王崇锦点头,“嗯。”
何止是秦家村?
浙东内地的淳安县,也曾被倭寇洗劫一空!
尤记得,他十一岁,才名已极盛,兼之年少轻狂,背着竹箱独自出门游历。
路过淳安,淳安被倭寇洗劫一空,县衙被熊熊烈火包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一切都烧没了。
路过的猫狗都奄奄一息。
他倾尽全力,亦未救活一只。
自那时起,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十一岁的他经此一事,大受打击,回到京城,便吵着要出家……
幸好没有出家,若是那时他出家做了僧人,那他与秦织娘,岂不是会生生错过……不,如果他成了僧人,他根本就见不到秦织娘!
王崇锦脸色恍惚地看着头顶灰白的天,身下是清幽潺绿的湖水。
停下动作,放下船桨,王崇锦往旁倒去。
听了王崇锦的话,秦织娘正琢磨,要如何才能把张江治好,送回边境。
水面飘过一片发黄的树叶。
秦织娘往前挪了一些,正准备伸手去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