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坖看着那刀痕遍布的甲衣沉默了。
屋外响起钟声,普渡寺的僧人还在念经。
普度普度,到底能普渡谁?
周记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将手里的佛珠扔到一边,周坖起身穿鞋,“张亮,你叔父失踪几日了?”
张亮目光闪烁,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叔父已经失踪三日了,”
周坖点了点头。
两人背着月色出门下了山,一路往北行,来到海边。
海边停靠着一张小船,周坖跳上船,伸手去解系船的绳索。
张亮犹豫了片刻,周坖已经解来了绳索,张亮一咬牙,忙跟着跳上了船,哆嗦着手去拿撑杆。
船缓缓滑行的起来。
对面是岱山。
周坖的水性,还是流落到浙东时,张江教的。
张江自幼生活在海边,水性比周坖好太多,不过才失踪三日,周坖相信,张江肯定没死。
不过,他肯定受了重伤,在等待救援,只可惜,军中出了奸人,延缓了援救行动,他向他发出的与其说是告诫信,不如说,是求救信。
周坖看着撑船的张亮,目光暗沉,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风浪很大,水下又有暗礁,不好掌舵,有好几次,船底都撞到了暗礁。
听着那‘嚓嚓擦’的沉闷声响,张亮吓得胆都差点破了。
幸好船底没事,没出大事。
张亮放宽心。
周坖稳稳坐在船中,伸手摸到船身木板。
这些木板,材质稀松,经水一泡,发涨不说,软的像棉花似的,一戳就能破。
“你们平时作战用的船,是什么样的船?”周坖望着烟波浩渺的海面,状若随意的问道。
张亮换竿为桨,划船累得满头大汗。
看着一望无际灰蒙蒙的海面,心里焦灼得不行。
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交代在这海面上了,心中有些后悔贪功随着周坖上了船,此时听了周坖问话,心里十二分的不厌烦。
只知吃饭不知种地的家伙!
命都快没了!
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问这种事情!
张亮望着暗潮汹涌的海面眼神阴沉,心里暗道,就凭二皇子这种货色,也敢和三皇子和十六公主争凶斗狠?
真是不知死活。
张亮擦了擦鬓角的汗,又听周坖问道,“我问你,你们平时作战用的船,是什么样的?”
张亮真恨不得一桨将他打下船去,可还不到地方,不到时候,遂皱着眉头,含糊地说道,“您不是看见了吗?您坐下的这种船,是我们作战用的船。”
“这就是你们作战用的船?也就是说,你叔父出海迎战,也乘坐的,也是这种船?”
周坖问道。
听周坖提到张江,张亮望着茫茫大海突然没了声,握着船桨背对着周坖,眼里浮现一丝怅惘。
摸着良心说,张江时常带着他冲锋陷阵,每次救他于为难,待他不薄……
可是……张亮摇了摇头,九死一生挣功名,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周坖突然咦了一声,“前面好似有条小船?张亮,你看一看,那是不是你们的船?会不会是你叔父回来了?”
叔父回来了?
张亮心下一咯噔,忙抬头看着茫茫大海,大海上,白雾很厚,厚得什么也看不见。
哪里有什么船?
张亮恼怒地往后看去。
周坖却满脸惊喜,眺望着前方,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不止一张船,好多张,都是你们的人?他们也出来找你叔父了?”
好多张?
谁会出来找张江?
他们都巴不得他死!
张亮回过头。
江面上的确有船只的影子,十几只船,竟都系在岸边,除此以外,还有若隐若现的山脉影子!
到了!
到了杀周坖的地方了!
万事俱备……
张亮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笑道,“主子,那的确是我们的船,我们过去吧,指不定,叔父真在岛上?”
周坖点头赞同道,“说得也是,你叔父掉入水中,被海浪卷走,很有可能被打到岸边,我们上山去看看,”
张亮闻言,脸上笑容夹杂了两分讥讽,他手下越划越快,似乎好像很着急,想要立刻把周坖带到那座山上……
上了山,越过前面的草丛,出现一条大道,顺着大道走,来到一个小镇。
山上居然有居民。
周坖跟在张亮身后,突然,他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墙角瘫坐着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周坖,见周坖望过来。
张江脸上浮起一丝暖意。
主子亲自来了……
他张江没有跟错人!
与张江如同渡了一层暖光的眸光不同,周坖的眸光,冷漠无情,见张江望着他,他平整的唇角用劲抿了抿,脚尖微微翘起,正对着四下张望的张亮的眉心。
我要杀张亮。
张江了解周坖动作的用意,心里苦笑。
张亮,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居然会背叛他……
此刻,哪里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周坖也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干裂的唇裂开,张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周坖眼睫动了动。
一瞬间的功夫,墙角已不见张亮的影子,恰好这时,隔壁酒楼上,一个头顶刮了发,露出正中一片青色头皮的倭寇,拿着佩刀,走到楼边,犀利的目光白喇喇地落在周坖身上。
周坖面色毫无异常。
张亮四下寻找,终于找到倭寇挂在酒楼墙角的一面黑旗,“主子,您连夜赶路,想必也累了,您先到酒楼上洗漱休息一番,”
张亮说着抹了把鳄鱼眼泪,“末将去寻找叔父!一有消息,末将就来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