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礼盯着木鱼看,像想起什么一样问道:“朕每日去落霞宫,倒也没见过你作画。”
“知道皇上夜里来,怕水墨污秽沾了皇上的身,所以臣妾都是在白日里准备这些。”木鱼老实回答。
沈佑礼的目光深了几分,他以手扣了两下桌子,然后道:“你这礼物很好,朕很喜欢。”
沈佑礼说这话时,眉梢里夹着一抹笑,如沐春风一般,而木鱼刚好在这一瞬间垂眸,没有看见沈佑礼的模样,她只看着自己的脚尖,漫不经心的道:“皇上喜欢就好。”
木鱼觉得自己准备这画作也十分费眼睛,但是沈佑礼却只提了这么一句喜欢,叫她心里生出一些憋闷。
坐下之后,木鱼往对面扫了一眼,这次她看懂了沈佑戾的眼神,那里是揶揄,是隐藏着明了的笑意。
木鱼知道了,沈佑戾在看戏,他在看一场他意料中的戏。
这样的认知让木鱼不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她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然后摆出一张随和友善的脸看向一旁站起来的白芷婷。
白芷婷与俞敏皆位于嫔位,木鱼赠完寿礼之后,本应是俞敏起身献礼,但因为前段时日俞敏不知因何事惹怒了沈佑礼,于是在选秀之后的第二天,俞敏被罚去天佑寺祈福,以静思己过,所以此次天子寿诞,俞敏未来得及准备寿礼,便由白芷婷直接越过。
白芷婷恭敬道:“臣妾谨以一尊金身长寿佛,祝皇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只见这座金身长寿佛一面二臂,肌肤发红,盘发成髻,戴五佛宝冠,上穿天衣,下著绸裙,身佩珍宝璎珞,双手结禅定印于膝上,托长寿宝瓶,双足以金刚双跏趺安坐于莲花月轮之上。
木鱼礼佛,自然知道在佛教中,长寿佛、尊胜佛母、白度母被认为是福寿吉祥的象征,被称为“长寿三尊”,是为皇上祈求长寿平安甚佳的寿礼,但是金身打造又未免显得太过贵重,至少在这宫里,份例最多的落霞宫与家阳殿尚且出不来这样的东西。
由此可知,白芷婷的这份寿礼并非宫里所出,只怕是白锡威为他女儿求宠而送去蒹葭宫的吧。
沈悦从小在宫里长大,最是清楚宫中这些肮脏之事,了然间,她眼中稍稍添了丝笑意,意有所指道:“白嫔这尊佛像可废了不少金子吧。”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自然都听的出来沈悦的意思,一个个的都静待着看白芷婷的笑话。
可是白芷婷却并没有让众人如愿,她敛眉低笑,仿佛斟酌了一下字眼,小心翼翼地答:“金器俗气,不如长公主殿下的古箫雅致。”
白芷婷答非所问,沈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斜勾起嘴角,笑的不屑,轻声与林徒司嘟囔道:“你瞧她这点小伎俩,还真以为够玩耍的。”
林徒司本就是半揽着沈悦的,见她此刻似乎是要找白芷婷的茬,于是拍了拍沈悦的肩膀,示意其适可而止。
就在这空档,木鱼身后的安安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安安看来,这个白芷婷还真的不是什么聪明人,安安私以为之前选秀时,长公主殿下大概是看错了白芷婷吧。
木鱼回身瞧了一眼安安,以眼神警告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上太过松于懈怠了,以免惹人注意。
再说回沈悦夫妇那头,沈悦岂是一个会乖乖听林徒司话的人。
就在沈悦还要再说些什么去为难白芷婷的时候,木鱼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关注在白芷婷与沈悦身上,于是便赶紧带着小平与安安偷溜出去。
木鱼心想一个个献礼什么的最是麻烦,坐在里面也是无趣的紧,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呢。
木鱼、小平以及安安三人出了宴会场地,一直往谷内最深处走去,这是与来时路相反的方向,但是却与来时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绿栏。
这是一块以绿栏围起来的空地,周围是七彩灯照明,在晚间这样的灯火印射下,像是发出了一道道彩虹,叫木鱼不禁腹诽道若是称此处为彩虹谷,倒也比绿栏谷好听。
“姑娘,这儿可真美啊。”安安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风吹在脸上的那种凉意。
木鱼瞧着安安安逸快活的模样,也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但是并不说话。
这样好的时候,这样好的地方,这样好的风景,话语都是多余的。
三个人难得一起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之后,安安还是改不了活泼好动、爱说话的性子,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宁静祥和的场景:“刚才在宴席上,这个白嫔可真蠢,明明长公主殿下的话是在暗指她不知是哪里来的钱奢靡无度,她却以为长公主是在夸那金佛贵重,竟然还谦逊起来了。”
安安说这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看样子是真的被白芷婷骗了过去,还以为白芷婷是真的蠢笨呢!木鱼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颇为不认可的摇了摇头。
安安眉宇微拢,眼中带着狐疑地看向木鱼,问道:“姑娘,你笑什么?难道安安说错什么了吗?”
小平瘪着嘴,恨铁不成钢的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气:“你就是说错了,你自己傻不自知,竟还笑人家白嫔。”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安嘟着嘴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白嫔那是聪明,你瞧起来觉得她傻,其实她是故意那么回答的。”小平一只手撑在绿栏上,姿态悠闲,极为耐心的为安安解释道:“长公主的话中带刺,寻常人可能就被唬住了,但是白嫔却面不改色,以偷换概念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尴尬处境,这是高招。”
“哦~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安安重重的一拍自己的脑门,这才恍然大悟道:“白嫔故意恭维长公主殿下,将话题引到了古箫上去,只说金子俗气,躲过了长公主话中关于金子量大的棘手问题,还真是厉害啊。”
木鱼不屑地一扬眉,声音清朗的反驳安安道:“其实不算厉害,长公主也就是想给白芷婷一个难堪而已,否则若真要细细追究起来的话,长公主怎么会让白芷婷轻易躲过宫内外私相授受的责任。”
说罢,木鱼伸出食指,在绿栏上蹭了蹭,本以为至少会有些许灰,没想到一尘不染,看来温月准备这场寿宴的确仔细,连这最里面的栏杆都被宫人擦拭的如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