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奇自然知道木鱼的心思,木鱼之前不愿意留下,甚至态度桀骜不驯,现在就算是愿意了,那也不会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这个理由。
顾之奇想木鱼多半是因为江尤的原因,木鱼现在这样大概是在赎罪,因为木鱼觉得江尤如今如此全是因为她顾木鱼的错。
不管木鱼的初衷是什么,顾之奇都不能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赏,欣慰道:“好一个有担当的女子,不愧是我顾家的女儿,看来慈荣太妃与安王这些年把你教导的极好。”
就在安安与小平担心木鱼回将军府之事就此敲定的时候,江尤突然退出顾之奇的怀抱。
忽略顾之奇投过来的不解的视线,江尤将顾君远的牌位重新摆放在黄花梨长桌最右侧偏后的角落上。
只见江尤自己动手将额前细碎的发丝拢至耳后,然后从鬓边往后脑处理了理发髻,恢复本来端庄的样子,对着顾之奇认真问道:“二十几年前,你我大婚那天,你应允我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顾之奇楞了一下,不知道江尤此刻提起这事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记得。”
顾之奇语毕,江尤看着他不作声。
顾之奇不懂江尤的目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拒绝她,既然她问起,那自己便只好将当年应允江尤的誓言重述一遍:“我顾之奇此生何幸得你江尤为妻,今夜我以风月起誓,未来不管多少年,顾之奇只有江尤一个妻子,只爱江尤一人,只听江尤言,只为江尤活。”
顾之奇神色一如当初,语气严谨,右手举在头右侧太阳穴位置,只露出中间三个手指,以示天、地、人共同见证这一神圣的誓言。
江尤浅笑,眼内满是温柔,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也许是因为自己遇到顾之奇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好运,所以自己的两个孩儿日子都过得不好。
江尤拉下顾之奇的手,出人意料的摇头:“不是这句。”
顾之奇反握住江尤的手,抿唇回想那一夜,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江尤的目的竟是这个!顾之奇在江尤的眼里看见了忧伤,他最心疼的人啊,他该拿她怎么办?
事实证明,不论江尤想要什么,顾之奇都会随她,他握紧江尤的手,无奈说道:“等我们老了,我会带你归隐田园,与你种花养鸟,与你过那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江尤这才欣然的笑开,她眼角的细纹因着这笑而浮现出来。
木鱼看不懂江尤与顾之奇这一段话是什么意思,正在木鱼沉思的时候,听见江尤声音幽幽,不急不缓的向顾之奇问道:“那你还等什么呢?”
雨渐渐的停了,雨后的风比起之前的更冷了,天色暗的有些像黄昏,江尤的脸背对着微弱的光线,疲惫的靠向顾之奇的肩膀:“我累了,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再为难孩子了,毕竟木鱼已经嫁给皇上了,难道你还要她放弃自己的夫君,然后回来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太一起过一辈子吗?”
“你…”顾之奇低头道。
“嘘。”江尤伸出食指,抵住顾之奇的唇,打断顾之奇接下来要说的话,悄声道:“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顾之奇闻言,豪迈的仰天大笑道:“好。”
安安和小平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这一早上被这各种神速转变的剧情吓得心神不宁,但此刻是再也不用担心木鱼会回到这将军府来了。
顾之奇见江尤已然决心归隐,那么现在木鱼的事情也就算是敲定了结局,于是微微一阖眼,想着孩子总归是孩子,自己老了,孩子也大了,管不了了,木鱼的事情,就随木鱼去吧,顾之奇这一生只能顾得了一个江尤,顾不得什么孩子了!
顾之奇抱起虚弱的江尤,往外走去,却被木鱼拦住了去路。
江尤缓缓转头看向木鱼,笑道:“你走吧。”
木鱼眯眼审视眼前这个自己确实瞧着陌生,但又应当是自己最熟悉的江尤,犹豫着问道:“所以,我算是又被抛弃了一次吗?”
江尤慵懒的躲在顾之奇的臂窝里打了个哈欠,低声软语道:“以前,我和你父亲是万不得已才将你送去静心庵的,至于现在,你应当知道我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
木鱼无话可说,她没有理由反驳江尤的话,因为江尤说的没有错。
这一次,江尤确实是为了木鱼好。
江尤自上而下、仔仔细细的瞧了木鱼一会,语气温和的说道:“也许我们母女终究没有缘分相守在一起,不过见你长得这样好,我很欣慰。”
江尤说罢,顾之奇便抱着她离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顾家祠堂门口的拐角处。
木鱼忍不住,向着那里唤了一声:“爹,娘…”
安安走向前,抱住木鱼。
小平叹了口气,此刻的木鱼的确需要一个拥抱作为安慰。
风声不歇,安安好似在呼呼的风声中听见木鱼的低喃:“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你们欠我的爱呢?”
木鱼流泪,眼眶微红:“我缺的亲情呢?”
只可惜,顾之奇与江尤已然走远,他们没有听见木鱼这样问,更没有人回答木鱼这话。
后来,木鱼在离开顾家祠堂前,从怀中取出沈悦给自己的那根碧竹簪,然后颇为慎重的将其放置在顾君远的牌位前。
木鱼想着既然沈悦陪不了顾君远,那么就让这根载满情意的碧竹簪代替沈悦吧。
顾君远,走好!
将军府门口,木鱼一跨过那道门槛,便瞧见了站在大门一侧的沈佑礼,他身着一件立式水纹八宝衣袍,头上用一琥珀束发冠将头发高高挽起,他笑得让人只觉得如沐春风,柔声道:“朕来接你回家!”
这一刻的沈祐礼站在那里,给了木鱼一个错觉,好像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就真的是她的家。
木鱼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沈佑礼赶紧走近她,手足无措的帮她抹去脸上的湿意,可是木鱼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叫沈佑礼擦不完,更觉得束手无策。
沈佑礼无奈,低头朝木鱼的眼睛吻了上去,好笑道:“哭什么,难道这雨停了,你不高兴,想让它在你脸上接着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