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一点,不太具体,不过想想就知道,从小就被冠上‘天才’的称号,加上一直跳级,这类的孩子不是最容易被同龄人或是同学排斥的吗?我就知道这么多,不过小叔,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是小言出什么事了吗?”
手里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了,原亦安的视线落在医院外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上,一时有些恍惚,直到烟灰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扔掉了今晚的第六个烟蒂。
“啊,没什么,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挂了。”
她只知道这么多,那她不知道的那些呢?十九年的经历,又怎么会是这寥寥几句就能概括完全的,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他无力地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即使是烟草的味道也麻痹不了那颗隐隐作痛的心,怎么会这么心疼呢,她怎么就让他那么心疼呢?
待到身上的烟味散掉以后,原亦安才回到病房,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本该熟睡的人在盯着门的方向出神,他离开时关掉的那盏床头灯也被打开了。
方才令他心疼的人就在眼前,原亦安关门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步一步向温言走去,“怎么醒了?”
她不愿离开那片禁锢的话,就换我来走向她吧,反正,都是一样的。
温言没由来地感觉,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一个人的时候,怕黑。”
她的的声音并不大,此情此景下听来,便带了一丝妥协的意味,你看,我把自己害怕的东西告诉你了,今晚的事,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原亦安的视线移到了那盏散发着白光的床头灯上,怪不得,怪不得昨晚停电她的反应那么大,怪不得每次他深夜出来倒水的时候,都会看到从她房间隐隐约约透出的光,他居然还单纯地以为是她睡得晚。
所以,原媛说的她一个人住的那些年,她每晚都是开着灯睡的吗?
他将一旁的那把椅子拖了过来,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伸手摸了摸她还有些凉的脸颊,柔声道,“小叔叔在这里,不怕了,睡吧。”
是他的温度,温言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夜很长,温言难得的做了一个美梦,她梦到她六岁那年,撑着一把小雨伞站在z市奶奶家的那条江南小巷里,前后都是长得看不到头的青石板路,她站在正中央,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突然,那朦胧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看起来就是那种会让小孩害怕的角色。可不知怎的,她却一点都不怕,潜意识里还希望他走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人走了好久,终于来到了她面前,他长得真好看啊,小温言心里想。
“你是谁呀?”她攥紧了手里的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问。
那男人半蹲下来看着她,笑得很好看,“我是阿言的小叔叔。”
阿言?是叫她吗?可是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哎,不过,她很喜欢这个名字,“那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呀?”
原亦安把头上的伞移到了温言那边,收起了她的那把小雨伞,“我是来接你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唔,小温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开心地笑了,张开短短的两条手臂对着他,“好呀。”
小温言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他,可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告诉她,跟他走,他会对你很好很好,你想要的那些温暖,他都会给你的。
原亦安一手抱起了小小的温言,另一只手给她打着伞,一步一步离开了那条小巷。
“你会给我买糖吃吗?”
“会。”
“你会哄我睡觉吗?”
“会。”
“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那夜很长,原亦安看着熟睡中的女孩,看了很久很久。
她笑了,是做了什么好梦吗?他缓缓伸出右手,手指却在距离女孩嘴角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难得做一个好梦,不能吵醒她。
次日清晨,海风街上的Destiny门店内,趴在玻璃柜台上的苏小小盯着玻璃大门又叹了一口气,叹完之后便幽怨地盯着休闲区正在玩开心消消乐的自家老板,“老板啊,小妹妹都快半个月没来了,半个月耶,她不会已经吃腻咱们家的甜点了吧?”
唐汀眼下这关正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正蹙着眉头思考怎么才能通关呢,便自动屏蔽了苏小小的日常聒噪。
这样,然后这样,“啊!”他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到了桌上,“又失败了!你刚说什么来着?”
苏同志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家老板的日常被打击,但是被忽视的不爽还是要发泄一下的。她对着唐汀的方向,故意大声地一字一顿地喊,“我说,小妹妹都半个月没来了,一定是吃腻你做的蛋糕了!”
唐汀此时已经默默地把方才扔掉的手机勾了回来,心疼地擦了擦屏幕,“你胡说,她上次来的时候还说喜欢我的新品呢。”说到上一次,唐汀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她都快半个月没来过了,照之前的规律来看,的确有些反常。
“老板,你说小妹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苏小小见唐汀陷入了沉思,有些担忧地问。
不过她那句话才刚说出口,“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唐汀作势朝地板上呸了几下,“说不定就是最近太忙了,别给人家招噩运。”
苏小小忙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悄咪咪地把手挪开,“那个,老板,今晚您是不是又要求严哥帮你通关啦?”
已经起身要往厨房走的唐汀听到这句话,想到了去求那位时要付出的代价,不禁踉跄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你羡慕的话,就赶快去相亲啊,单身狗小姐。”
反击成功,唐小老板志得意满地进了厨房,留下内心大受创伤的苏同志在身后默默凌乱。
而被Destiny二人组深深牵挂的温言,此刻正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原亦安,试图反驳他方才要买白粥做早餐的建议,“小叔叔,可以买皮蛋瘦肉粥吗?”
“可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喝白粥。”
“可我现在一想到白粥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那……”原亦安有些为难,正想着先出去问一下医生。
见他有松动的迹象,温言又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小叔叔,求你了。”这句略带撒娇语气的话刚一出口,房里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说话者本人有些不可置信,当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会这么说话的?刚刚那样,好像,好像别人说的撒娇啊。
撒娇?这个词乍一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温言的大脑当机了三秒,撒娇的意思是,为了某事或某人,通过示弱的方式而达到心理预想的目的,意思是仗着受宠而故意作态。好像她方才的一切行为都符合这个条件,难道她是真的,恃宠而骄了吗?
原亦安看着女孩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妥协和宠溺,“作为撒娇的奖励,我决定去问一下医生你能不能吃别的,乖乖等我回来。”
等到他转过身后,方才那极力控制住的笑意才得以肆意蔓延,阿言冲我撒娇了!阿言冲我撒娇了!太可爱了吧!完全拒绝不了她任何要求啊!
温言看着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还陷在方才原亦安那句话引起的疑惑中,不是说女孩撒娇是会被人讨厌的吗?怎么在他这里,还有奖励啊?
温言的思绪在原亦安去买早饭的间隙里转了又转,她试图用各种心理或者社交理论来解释他的种种行为,结果到头来都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结论好像是,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无底线地包容,甚至,甚至那些在她的意识里被打上了“会被人讨厌”标签的那些行为,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也是不讨厌的。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可以在他面前,扔掉那些标签和伪装吗?
她记得她的的病房好像是在五楼,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那颗香樟树的树冠,都快十一月底了居然还是这么郁郁葱葱,除却零星几片叶子有些干枯外,大部分都是充满生机的绿色。
s市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暖的城市啊。温言靠在枕头上注视着那片绿色如是想。
清晨的急诊科难得的比深夜还要安静,也或许是她的楼层太高了,只能偶尔听到走廊上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或是护士推着推车发出的轮子滚动声。
温言又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阴雨连绵的小巷,那个在她去a市之前就将她拉出了那片深渊的那个人,她的嘴角轻轻翘起,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梦固然很美好,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又会怎么长大呢?会成为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吗?
其实就算只是一个梦,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她现在遇到他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