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不经意地提醒她,“快藏到书包里,不然被原媛看到了要骂我厚此薄彼了。”
温言的动作一顿,“原媛姐没有吗?”她以为是给原媛买礼物的时候顺便带给她的,即使是这样,她也很开心很开心了,却原来是,特意给自己带的吗?
原亦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没看到什么她喜欢的。”天知道其实他买的时候压根就忘了自家侄女这么个人。
温言安静地把木雕放进了包里,拉好拉链,没再说话。她感到自己目前的情况有些危险,在原亦安面前,她的情绪愈发外露,或者说她根本无意掩饰,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考虑到原媛刚下飞机没多久,餐厅就选在了她住的酒店附近,他们进来的时候原媛还在打电话。原亦安一看她那开了花儿一样的表情,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温少城。
原媛看到他们过来了,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挂了电话,然后站起来朝温言伸出双臂,“小言,快,想死我了。”
温言很配合地过去抱了抱她,这是她们每次见面的必备程序,她已经习惯了。
唯一不太习惯的是,她指了指原媛的头发,“媛媛姐,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明明上次见面还是及腰的长发,几个月不见就成了刚刚及肩的短发,虽然搭配着她的黑色衬衫裙看起来很干练。
原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因为短发比较有气势啊。”
温言听了没说话,只是很配合地笑了笑,她并不觉得气势这个东西可以通过改变发型来加强。不过,她看了看原媛的笑脸,没打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另一个人显然没有她这么“善良”,“你就是剃个光头,也没有高僧的气势,顶多是个小沙弥。”原亦安已经坐下开始翻菜单了,也没去看原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精彩。
原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本来是挺有威慑力的,不过看原亦安压根没抬头看她,便蔫蔫儿地耷拉下了脑袋,拉着温言坐在了他的对面。
温言一进餐厅就摘了帽子,她今天依然扎着马尾,由于天气变凉,白T换成了白卫衣。原媛刚坐下就扯了扯她的卫衣,“小言啊,你都成年了,可以换一换装备了。”
温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编号为3的白卫衣和牛仔裤,“我有别的衣服的,只是天天要去实验室,不怎么穿。”
她刚过完18岁生日那段时间,苏翎拉着她逛了好几天,说是要把她打扮成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少女……虽然那堆衣服她后来没怎么穿,但那好歹是苏翎好几天的奋斗成果,所以来s市之前,她还是特意找了两个大箱子一起寄了过来。
原亦安一边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帮两个人点着菜,毕竟一个说她刚下飞机没什么胃口,一个说她吃什么都行。
他随手点了几个原媛爱吃的,又点了虾和蘑菇,他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温言好像这两个菜吃的比较多,应该挺爱吃的。
原媛倒是没什么反应,温言抬头情绪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他们吃饭的时候,她只是多吃了几口那两道菜,他就已经记住了吗?
“再来一条蒜香鲈鱼吧。”他合上菜单,递给站在一旁的服务员。
“等一下,”原媛手疾眼快地伸手拦了一下,严肃地看着他强调道,“小言不吃鱼。”
不吃鱼?原亦安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对面的女孩,然后把鲈鱼换成了盐水鸭。
他回忆着上次和她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她起初好像的确是没有动过那条鱼,后来倒是吃了几口,是因为,那是他夹给她的。
想到这里,原亦安的脸色又不太好了,对面的温言看着他,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看他面色不虞,愣是硬生生地闭了嘴。
可怜的原小姐没搞懂气氛怎么就突然冷下来了,在自家小叔可怕的低气压下吃完了饭,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酒店,保命要紧。
回去的路上,温言盯着驾驶位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确认是她让他心情不好了。
“小叔叔,对不起。”态度诚恳且完美的一个道歉,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原亦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问她:“为什么道歉?”
他本来以为以她的聪明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结果温言接下来的回答,让他有点无可奈何。依然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做演讲报告一样,“眉毛下垂,前额紧皱,这些微表情证明你此刻是愤怒的,原媛已经走了,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的愤怒并没有减轻,说明你的愤怒来自于我……”
“停,”原亦安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大概是仍然是废话的回答,“你从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温言很认真地想了想,告诉他:“《人际交往的100个技巧》。”
原亦安不得不承认,他被她噎住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看这种东西。不过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心理医生说的话,“他们只能靠着自己生疏的摸索,形成自己的一套社交方法,可能一开始比较拙劣……”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柔和了一些,“你不吃鱼,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吗?温言忍不住腹诽:总不能把我小时候被鱼刺卡着,然后去医院拿出来的光荣经历到处宣扬一下吧。
“那个,”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确认自己的答案没问题了才开口,“其实我吃几口没关系的,只是有些不喜欢,不是不能吃。”
原亦安索性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沉默了很久。
他不说话,温言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他打破僵局的同时,脑中也在急速飞转,她刚刚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可是书上不是说不管哪里错了,只要认错就好了吗?
他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温言脸上,虽然乍一看上去她的面色没什么不对劲,可他就是看出了,她藏得很好的那些不安。
再次开口时,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带着些许安抚般地对她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叔叔,我就把你当成自家的孩子,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怎样,在我这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许勉强自己,我不喜欢。”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去揣摩我在想什么,也不需要试探、迎合,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知道了吗?”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且句句砸在她的心尖上,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作稍微迟钝了一下,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补上了一句,“嗯,知道了。”
表面毫无波澜,内里却早已惊涛骇浪,从没人跟她说过这些话,没有人跟她说,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不必去揣摩别人的心意。
明明她的生活经历教会她的,一直都只有这些啊。
原亦安没再说话,摸了摸她的头,再次启动了车子。
回到宿舍后,温言才有机会打开了那个玻璃盒子,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入鼻,从方才起便躁动不安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把那头小麋鹿安置在了枕边的书架上,这样就可以每晚伴着它的香气入眠了。
温言点了点它的鹿角,不知是对它说还是自言自语,带着不确定和迷茫,“他的好,我可以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