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天,梅若华却还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
秦敛一直守在床榻旁,下人送来的吃食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梅若华没有醒过来,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这几日他一直亲手为她煎药,之后再把药汤一点点的灌进梅若华的嘴里,她虽然没有意识,但好歹还知道吃东西,也算是祸中之福了。
清秋来看过几次,为她换下手指上的木板,照顾梅若华如何细致旁人都看在眼里。
“夫人给了我这个镯子,清秋铭记在心。”
她是这么说的,秦敛愧疚她做的一切,清秋却觉得他应该愧疚的人是梅夫人,秦敛心中悔恨,只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
第四天,太医院的御医再次来为梅若华看诊。
趁着这个时间,秦敛去了习武场的地牢里提府衙那个狗官。
当时府衙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监牢里,他数次哭喊自己冤枉,狱卒都不耐烦了,等忠王爷来了,就知道你冤不冤。
地牢里阴暗潮湿,还有些空荡荡的回响,秦敛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府衙在歇斯底里的喊冤,都已经四天了,这东西还不知悔改。
“你再喊一句就把你舌头割下来!”狱卒拿鞭子敲在木栏上威胁他,这几天听得实在烦躁。
转过头,却看见暗处走出一个人影,狱卒看清之后,连忙跪倒在地上:“参见忠王爷。”
听说是王爷来了,府衙戴着脚镣跪爬着冲过来,趴在最近的那根木栏上,声嘶力竭的喊道:“王爷我冤枉啊,王爷你饶了我吧。”
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但是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这几日已经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了。
秦敛却没有看他,还是看着那个狱卒,淡淡的说道:“不是要把他舌头割下来吗,怎么还不动手啊。”
狱卒不知道王爷说的是真是假,正跪在地上犹豫,谁知府衙听到这句话却哭爹喊娘,两只手伸出来,想要抓住秦敛,却连他的衣袍也够不着。
“你私自囚禁朝廷命官,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你们,你们满门抄斩!”
对于这样的人,秦敛不会有丝毫同情,他看着他的眼神冷如冰霜,嘴角却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我朝的法历你倒是听清楚的,那囚禁命妇又怎么算,动用私刑又怎么算。”
府衙已经形若癫狂,枯草似的乱发里藏着一双鼠眼,他叫道:“不是我囚禁的,是伯爵府的人逼我的!”秦敛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说道:“那你说吧,伯爵府的人为何要逼你,那天在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府衙却禁了声,他现在关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如果真的告发了伯爵爷,那他可真就死罪难逃了,伯爵府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他们的阴狠毒辣他是知道的,可是国公府的人就不一样了,秦敛更是出了名的治军仁厚,这样的人,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只要咬紧牙关就能逃过一劫。
可是他不知道,秦敛治军仁厚是真,但是面对伤害梅若华的人,却比伯爵府要毒辣百倍。
看他不说,秦敛的眼神慢慢下垂,看着府衙一双手,对着狱卒们说道:“去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
狱卒们看王爷两次下令,知道他恐怕是不会留这个府衙的命了,于是这次毫不犹豫,上了刑具。
秦敛微微合眼,正是处决的信号,府衙知道秦敛这一次不会心软了,早知道这个忠王妃这么得宠,他绝对不会听信那个小厮的谗言!
千不该万不该得罪梅若华啊,伯爵府的报复在后,眼前的性命才是真。
“王爷我说!我说啊快住手!”府衙拼命挣扎,在地上仿佛一条蠕虫。
秦敛抬了抬手,让狱卒放开。
他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府衙立刻说道:“那天,那天是王妃敲登闻鼓,说有伯爵府做假账谋人命的证据,当时正有伯爵府的人在堂上状告有人入室行窃,失窃的正是王妃手上的东西,我就把王妃当贼抓了起来,此时万万不关我……”
话还没有说完,秦敛就将手上的瓷杯砸在地上,“嘭”的一声,吓得周围人都跪了下来。
单单是一个入室行窃的罪名,怎么可能把当朝一品诰命夫人收进地牢,而且还没有提审画押就用尽酷刑。
他冷声斥道:“敢撒谎,本王看你是不想活命了!来人!”
“不!不不不,”府衙在地上猛的磕头,“我说我说,其实是伯爵府一直收买小人,让小人为他们做事,梅夫人手上的证据都是真的,他们的确躲避征税,还闹出许多人命,可是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啊,如果不包庇伯爵府,他们定会要了小人的性命。”
秦敛凝紧了眉头,问道:“王妃为何要和伯爵府过不去,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进府行窃。”
此刻的府衙已经是知无不言:“之前王妃也来过一次,不过因为小人苦于没有证据所有不敢断案,王妃才去行窃,和伯爵府过不去,是因为留香坊是伯爵爷的产业,而露香凝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
剩下的话秦敛已经不需要再听,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看着面前这个龌龊至极的狗官,恨不得一剑砍了他。
但之后还需要留他做认证,只好先留下这条命。
离开地牢的时候,秦敛冷冷的说了一句:“看他招了,就用夹刑吧。”
这已经是恩赐,府衙继续在里面哭天喊地,只是这些秦敛都听不到了。
回到后院,梅若华还是躺在榻上,御医已经走了,容香说王妃气血好多了,这两日便能醒过来,多亏王爷照顾的好。
秦敛却高兴不起来,他沉沉的问道:“容香,露香凝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容香连忙跪在地上,说起这件事,眼泪便掉了下来:“王爷,您和老夫人都在忙着选贤纳妾的事,夫人哪里敢打扰您啊,何况您一直喜怒无常流连在外,就是夫人想要告诉您也没有机会啊。”
说罢又将之前在堂上受到的轻蔑,在露香凝受到的折辱,在马球会上受到的讽刺一一告诉了秦敛。
听完这些,秦敛肠子都已经悔青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注意到梅若华的异象,只当她是和自己斗气,却不知道她独自承担了这么多。
“你出去吧。”
容香领命之后,哽咽着跑出去了。
秦敛再次看向躺在榻上的梅若华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华儿,这是我替你教训我的。”
“我并非存心招你生气,只是看你对府中纳妾一事无动于衷,我只当你是不在意多几个姐妹,更不在意你的夫君,从前与你置气,都是我的错。”
“那个清秋,不过是我的好友,我与她两相清白从不逾矩,为了躲避京城流言和母亲寻妾的风头,只好出此下策,绝对不是有意气你的。”
“只要你能醒过来,我……”
说罢趴在床沿,肩膀在微微颤动,想来应该是在忍住满腔的悲痛,人前威风凛凛的忠王爷,此刻却无助的像个孩子。
朦朦胧胧间,秦敛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要哭出去哭,别吵我睡觉……”
秦敛猛的抬起头来,面对的是一张勉强微笑的脸,她脸色泛白,但眼睛依然奕奕神采,睁开的时候,让人仿佛看到漫天星河。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秦敛喜不自禁,扑在梅若华身上。
刚才那些话,还有那个巴掌梅若华都听到了,这些话足够叫她原谅,斤斤计较,与轻易妥协,原来女子的心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柔软。
秦敛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守门的小厮,小厮又飞奔过去找国公夫人,找清秋小娘,找小世子,一下子乌央央一大帮人涌进了房门。
原本还打算和梅若华说些体己话的秦敛只好放弃,默默站到了一边。
小元宵第一个扑过来,整个人砸在梅若华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娘!”
国公夫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红了眼眶,连孩子都知道,若华为秦家吃了太多苦了,叫人不知道如何弥补。
于是说道:“若华,你生了这么几场病,这间屋子怕也是过了病气,你住在这里对身子不好,我已经吩咐下人把我和宁堂旁边的清风苑收拾出来了,待你过几日好些,就可搬过去。”
梅若华微微颔首:“一切听母亲安排。”
一群人个个拉着梅若华说了好些话,直到传晚膳的仆人来传,这才退了出去,小元宵坚持要在娘亲的房里用膳,国公夫人宠爱孙儿,只好答应。
待人都走后,小元宵突然一改神色,虽然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凛然:“娘亲,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我要为娘亲报仇!”
梅若华知道小元宵是真心,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人伤害娘亲,是娘自己不小心弄的,你还小,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要和先生好好学诗词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