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公府,国公夫人还在佛堂礼佛,梅若华走到她身后,径直跪下,低声念起了佛经。
转眼已是暮时,二人在此跪了一天,国公夫人才缓缓睁开眼来,她的眼中尽是朦胧浑浊,神色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梅若华知道她心中哀伤,自那日佛堂一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秦敛,梅若华知道她是想借此让秦敛回心转意,但是秦敛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
独子带兵征战九死一生,她心中怎能不悲哀,虽然在梅若华的劝说下勉强答应,也不过是看回天无力让他一路安心罢了。
正因为如此,梅若华才会在她身后陪她跪了一天,国公夫人专注礼佛,竟然没有发觉。
等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梅若华跪在地上诚心参拜,当仆人告诉她王妃已经来了一天的时候,国公夫人立刻扶着她要她起来:“华儿,你这是做什么,现在你有了身孕,怎么能跪呢?”
“不妨事,”梅若华笑得温和,“王爷征战在外,看母亲担心,儿媳心中也十分挂念,所以来此地和母亲一起,为王爷祈福。”
这段话的意思分明,要是国公夫人以后再这样昼夜不休的礼佛祈祷,她也会和她一起,国公夫人挂心孙儿,定不会让梅若华受这样的苦,因此也不会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为难你了。”国公夫人攥着梅若华的手,一起朝外面走去。
没有了秦敛的国公府,似乎格外静谧,树枝在夜风中摇曳婆娑,十里外似乎有暗笛飞声,梅若华轻轻掩上了窗子,看着案上的虎头鞋出神。
现在秦敛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以他们的行程,恐怕要半月余才能到岭南,古代不像前世,连手机都没有,要想沟通只能靠信件。
梅若华坐在案前写起字来,都说打战一日一迁,不知秦敛能不能收到她的信,那她只能一日写上一封,想必总有一天能看见的。
一个月过去,梅若华寄出去的信也有三十几封了,她整日里待在清风苑,元宵现在上了私塾,一有空便来找她聊天作伴,她倒也清闲自在。
只是她的肚子肉眼可见的大了起来,简直一天一个模样,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很高兴,皇上知道后也很是欣慰,整日里将皇宫里的东西往清风苑搬。
各式奇珍异宝一直堆到了清风苑的院子里,更不要说斗大的人参鹿茸,能一直吃到三年后了。
除了皇上,妃嫔们也隔三差五的送来珍品,谁不知道如今忠王爷征战在外,若是凯旋归来,必定权势倾天,现在讨好了梅若华,那就是为未来铺路啊。
梅若华几次进宫谢恩,却没有一点作用,眼看家里就能开一间补品铺子了。
除了养胎,梅若华偶尔会去露香凝看看,这当然要瞒着国公夫人了,现在她若要出门,必定要惊动护卫队,梅若华不想这样大张旗鼓,只能自己偷偷去了。
这一日,梅若华照常去北城的露香凝巡视,人人看见国公府的马车都主动让开道路,铺子门口停满了排队的人,看见梅若华,也个个跟她行礼。
京城中人人知道,忠王爷是为了保家卫国主动前往边疆,留下孤儿寡母在家中,此等壮举,人心所向,大家自然拥护。
此时街上来了一群官兵开路,街边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听人说是前伯爵爷和前伯爵夫人正在游街示众。
如今判决下来了,他们因为世代为朝廷效忠,皇上开恩叫他们发配边疆,在这之前要游城一周,以泄民愤。
有铺子里的老主顾拉上梅若华,说道:“梅夫人,那个贪官今日游街,想以前他们把露香凝害得这样苦,我们今日就要去看看他们的下场。”
街道上人挤人,梅若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推挤着到了前排,不远处正是穿着囚衣戴着镣铐的前伯爵夫妇。
他们的后面还站着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华兰,她第一眼就发现了梅若华,看着梅若华的眼神仿佛毒蛇吐信,阴狠至极。
容香从旁边拿了几个烂番茄,怒道:“沦为阶下囚,这女人还敢嚣张!”
说罢将手里的番茄砸了出去,正好砸在华兰的脸上,像是绽开了一朵血花,甚是解气。
身边的百姓也个个拿着臭鸡蛋烂柿子砸过去,他们原本是皇亲国戚,虽然游街但也不能受此侮辱,可是领行的官兵根本不作为,任凭百姓怒砸泄愤。
要不是他们官职在身,也恨不得砸个痛快,这贪官数年来害死了多少人命贪污了多少国粮,如今是万万没有人可怜了。
伯爵夫人穿着一身白色囚衣,蓬头垢面,身上都是污浊之物,散发出一阵恶臭,她一向是要体面的人,受此大辱还不如叫她凌迟处死。
经过梅若华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而她现在已经六个月的身孕了,挺着大肚子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想当初伯爵夫人就是借她不孕兴风作浪,现在看露香凝成为了全国第一铺,这个害了她全家的女人众人追捧,还有了身孕,伯爵夫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呸,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伯爵夫人挣着镣铐,对着梅若华冲过去,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一条野狗。
在她身旁的官兵连忙拉住她,一鞭子挥下去,伯爵夫人疼得龇牙咧嘴,跪倒在地。
那官兵对着梅若华一拱手:“王妃,下官失职,让这罪妇惊扰了您,王妃千金之体岂容罪妇侮辱,请您降罪处罚。”
身边围观的百姓也叫嚣着处罚罪妇,忠王妃是何等的身份,她满嘴恶言,岂能轻饶。
梅若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如今她已经是阶下之囚人尽可欺,是彻底输了,与她计较有何意义,何况她今日愈是疯狂愈是不甘,那就说明自己赢得愈是痛快。
“不必了,把人带走吧。”
此言一出,百姓哗然,王妃真是宽宏大量,当初伯爵夫人欺她辱她,差点害她性命,如今就这么放过了,实在叫人不甘,于是砸得更狠,一个个臭鸡蛋堵住她的嘴,叫她还能说什么。
伯爵爷却是冷静,虽然一身囚衣,但是难掩身上气度,他经过梅若华的时候,阴鸷的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以为他真能回来吗?”
人群拥挤混乱,只有她一人听到了这一句,她的身后瞬间惊起一阵冷汗,原本从容的她立刻朝前走去,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容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往前挤去,但是人潮实在汹涌,她很快就和梅若华冲散了。
伯爵爷已经被官兵拉着越来越远,梅若华失去了方向,这个时候听见百姓中有人高喊一声:“有刺客!”
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从高空中跃起,手拿长刀朝着梅若华的方向,看样子是为她而来的。
梅若华回过头的时候,那长刀已经逼近眼前,身体却突然被人一拉,她堪堪躲过了那一把要命的长刀。
“刺客要行刺王妃!”
“保护王妃!”
……
一声声呼喊,原本混乱奔走的人群瞬间有了秩序,个个开始阻挠黑衣人前进的步伐,一群素衣百姓将梅若华团团围住,梅若华立刻蹲了下来,叫那群人分不清她的行踪。
原本走远了的官兵听见了身后的骚乱,立刻回来保护梅若华,如果忠王妃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
梅若华蹲在地上钻走,听上面一阵阵刀剑相接,却没有一丝恐惧,她心中一直在回想刚才伯爵爷说的那句话,那个他指的是谁,是秦敛吗,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到底知道什么?
很快局面就被控制,刺客被抓住两个,不过他们当场自尽,据说是齿内藏毒,看来个个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来了。
最糟糕的是伯爵爷被人当剩余的死士当场劫走,看来是余党中人,这次就是奔着行刺劫囚而来,官兵们通通去了追拿此刻,只留下两人保护梅若华。
此时容香终于回到梅若华身边,已经被吓得哭成泪人,哽咽着埋怨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夫人。
国公府很快也派人来了,国公夫人亲自带着护卫队前来,看见梅若华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一直拿着手帕掩泪,梅若华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再单独出去,国公夫人的心情才暂缓些。
在马车上,梅若华心中一直隐隐担忧,好不容易绳之以法的伯爵爷被人劫走,究竟会从此销声匿迹,还是会再次惹出祸端。
当晚在平亲王府,纯姚看着眼前这几个讨回来的死士,怒斥道:“连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都搞不定,你们还有脸回来?”
这次行刺梅若华是平亲王派的人,只不过他没有出面,而是让纯姚做了这个幕后元凶,怕的就是“暗夜”的人口风不紧,严刑拷打之下难免招供,他可不想在御前赔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