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敛立刻惊醒，和梅若华匆匆忙忙赶到前厅，国公夫人看他们神色匆忙，连忙走上前来搀扶，顺便责怪秦敛：“走慢点儿，仔细华儿的身子。”
现在秦敛在家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任何涉及梅若华的事情，只要做的不好，那都是秦敛的错。
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应下，若是反驳半句，国公爷就要正色的教训他：“男子汉大丈夫，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
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秦敛庆幸自己没把平亲王的府的事情交代出来，不然他定是要被罚跪祠堂的。
但他不说，国公夫人倒是主动问起来，今天春游怎么样，怎么那样早就回来了。
秦敛搪塞了几句，梅若华也只说是自己身子乏了，受不得春游之累，国公夫人照例责怪了秦敛几句，又正色道，平亲王浅交尚可，不可过密。
一向知道自己母亲恪守女德，不背后论人是非，秦敛奇怪为什么对于平亲王有这样的偏见。
国公夫人却不说话，让他们自己小心为上。
用完晚膳，梅若华和秦敛回到了清风苑，她依旧疑惑：“母亲为何那样说？”
“不去管他了，”秦敛扶着梅若华坐在软垫上，蹲在地上为她按摩小腿肚，“我会在你身边，谁也动不了你。”
梅若华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阵阵温暖，终于露出安宁的笑容。
几日后，早朝。
皇上最近又有事烦忧，北方的蝗灾刚刚平定，南方又传来祸乱，一向安分的尘国竟然挑起战事，不知得了何方实力，如今势如破竹，竟一路打到岭南地界。
内忧外患，国之危矣，皇上愁得日夜昼夜不休，病情看似又加重了。
太尉又传来前线军报，我朝军队节节败退，边疆再折一员大将，如此下去，整个南部危矣，望皇上早做决断，派大军镇压边界，灭尘国之祸。
皇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南有蛮夷，北有匈奴，个个虎视眈眈，若是派大军前往南方镇压，此刻北方发难，那京城毫无防守之力，岂不是让人囊中取物。
兵部尚书再谏：“皇上，南方乃是湿地，丛林沼泽居多，尘国将士多善水战，就算派再多的将士都是以卵击石，我们万万不可以己之短攻他之长啊。”
“那尚书的意思是？”皇上也觉得他说得在理，想听听他的意思。
“依老臣的意思，万兵在手不如一员猛将，尘国国力微弱，不过是仗着地形优势才节节取胜，若能有善水战知地形懂谋略的老将带兵出征，定能破敌。”
道理简单，可是这样的老将哪里去找，京城中的将军多是皇亲贵胄出身，长居北方最善陆战，无一人能担当此任，若是临时招派的将军，怕他临战倒戈，怎能放心将兵符交予他手。
“尚书说得有理，为固京城安宁，这次最多派遣十万援军，可有爱将愿为朕扫除尘国之患？”
援军不得不派，虽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但如今也只能倚赖朝堂武将，皇上看着堂下众人，却无一人请命。
个个都缩着头，佯装听不到，他们心中都有主意，南方距京城千里之远，加上地形不利，若是败退，一时间也等不到援军前往，很容易送了性命。
再加上这一次只能带十万人，谁愿意抛下妻儿老小，去千里之地找死？
太尉开口说道：“老臣有一人选，常广将军母家便是江南人士，想必对南方水路多有了解，臣力荐常广将军。”
原本站在人群中缩头的常广此刻吓得魂都掉了，畏畏缩缩的站出来，声音小的如同蚊蝇：“皇上，母家在江南不假，可是臣自幼在京中长大，从未去过江南地带，对水路……更是一无所知，臣有心无力，不敢担此重任，还请皇上再做人选。”
皇上扫了他一眼，天子之威让常广如同千斤在身，立刻跪了下来。
“也罢，在朝堂之上尚且胆小如鼠，朕怎敢派你上战杀敌，你退下去。”
虽然被当堂羞辱，但也算捡回了条命，常广连滚带爬的回到队列中了。
有了这一遭，众人将头埋得更低，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太尉深叹一口气，也不敢继续荐人，担心再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自己一把年纪难以带兵，恨不得亲自上阵，这一届的小辈终究是不行啊。
皇上环视众人，他眉眼之间愠怒渐盛，在他的下面，都是国家之栋梁社稷之人才，千万万百姓的安危民生就系于这几十人之手。
平时一点小事就能在朝堂上争个面红耳赤你死我活，如今真到了国家危难之际，一个个却如同草包，喘都不敢喘上一声。
“好，好啊，”皇上气急攻心，脸色泛白，“朕平时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们，如今你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你们一个个，真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此刻站在武将第一位的秦敛是唯一一个没有将头埋到鞋面上的人，他只是在低头挣扎思考。
若是在往常，不管前方刀山火海，他必定浴血奋战保家卫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梅若华快要临产，出于私心，他也想看孩子在这人世的第一面，而他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归来，恐怕连孩子识字了都不知父亲是谁。
再者，京城危机重重，上次平亲王府的事情他心有余悸，如今就此离开，梅若华一人怎能应付。
而且，还有一种结果，是他一去不回，留下他们母子三人在这世上，他们如何过活。
任凭满堂沉默，他都万万不敢出这个头，可是当皇上说出那句“为国尽忠”的时候，他又心头一震，作为武将的忠魂在他心头激荡。
国公府世代忠良，他怎能为一己之私，弃国家不顾。
“皇上，臣愿带兵。”心中还未思索完全，秦敛的本能就使他站于堂前。
皇上原本眉间紧锁，看着秦敛站出来，他一时有些愣神。
既已经站了出来，秦敛就下定决心，他沉沉一跪：“皇上，臣愿带兵出征！”
铮铮铁骨触在大理石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回响，朝堂竟比方才还要沉默，满堂文武连呼吸都是不能，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忠王爷。
太尉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出声提醒道：“皇上，忠王爷愿意带兵出征。”
这句话说了三次，皇上终于出声：“不，不行。”
他的声音竟比方才还要沙哑，方才秦敛沉默，他完全可以理解，上有孤父寡母，下有孕妻幼子，国公府世世代代为朝廷牺牲得太多太过，此次危险重重，若他自私的剥夺国公府独子，那他简直枉为帝皇。
谁站出来，都不该是秦敛，他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秦敛激动的竟然忘记加敬称，他倔强的坚持道，“论带兵，臣数次出征从无战败，自认为是朝中翘楚，皇上难道不相信臣吗。”
皇帝身为天子，也有天子的感情和固执：“尘国善水战，你一个北方生长的将军如何能带兵，此时不必再提！”
他像是更为震怒了。
“臣愿意下军令状，”秦敛高声道，“若不凯旋而归，那便战死沙场！”
他便是比皇帝还要固执，此言一出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皇帝再不答应，那便是有心袒护，落人口舌。
“你！”皇帝气得一拍龙椅，满堂文武都吓得跪了下来，高呼“皇上息怒”。
可是秦敛依然死死的跪在地上，皇帝只能妥协，沉声道：“退朝之后，你来御书房。”
之后便离开了朝堂，百官们议论纷纷，看着秦敛却是不敢抬头，国公府如今的情况谁人不知，秦敛能够如此，他们作为沉默的一员，还有什么脸直面秦敛。
秦敛愣愣的在堂上站了许久，待百官散尽，在李公公的提醒下，他才脚步虚浮的来到御书房。
刚进御书房，一本折子就扔到了他的脸上，他俯身捡起，又是一本折子对着他砸了过来，秦敛任凭它砸，又俯身捡起，整齐叠好放于案上。
“你刚才在朝堂上反应不是挺快的吗，请命，军令状，不是顶嘴顶得挺快的，现在怎么不行了，啊？！”皇帝怒声斥道。
“皇上，”秦敛低着头，因为知道皇帝心疼他，所以更加不忍，皇帝心疼，父亲母亲心疼，华儿心疼，但他不得不伤他们的心，看他依旧不理他，秦敛的声音软了下来，低声道，“舅舅。”
这一句如此百转千回，皇帝闭上了眼睛，叹气道：“你还知道朕是你的舅舅，你的母亲是朕的亲姐姐，你们秦家为我朝江山战死十余人，你要是再战死沙场，朕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望皇上以国事为重，切莫耽于私情，”秦敛逼着自己狠下心，“我秦家是家，天下千千万百姓的家也是家，无人领命，那便任凭尘国踏我山河？皇上贵为天子，自当比我明白。”
皇帝回头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说道：“朕不想愧对天下人，也不想愧对秦家，只要你父亲母亲和你的王妃同意，朕便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