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整个院子里几乎找不到一点阴凉之地。
午膳过后,李行云已带着一干人在院子里等候魏子期的到来,叶鳞等人也被带到了院子的角落,由一群侍卫看守。
勾月二人虽无限制,但也只能在李行云眼皮底下活动,她脚上有伤,站了一会便没了力气,直接席地而坐,羽轻风自然作陪。
勾月正好坐在大门正对面,放眼一看,大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无风,竹林也庄严肃穆。
空气是焦灼的,她的内心是焦躁的。
午时一刻,一个身影缓缓进入大家的视线。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相貌清隽,玉树临风,外形与羽轻风有些类似,却更为刚硬冷厉,归其原因,便是他的眼神锋利得如捕食的猎鹰。
他就这么静然地伫立在大门之外,身后是整片的竹林,他明明是孤身一人而来,却如同携有千军万马,毫无畏惧。
真的是他!
勾月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这张脸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眼神,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之气,让她心乱如麻,这些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很多,才会让他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少爷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月兄?”羽轻风拐她一下,“那是我表哥吗?”
她木讷地点头,“是他!”
“他怎么一个人来了?燕兄呢?”
“不知道!”勾月已经无法思考。
李行云于台阶之上负手而立,双目有神,不怒自威,不负他当年武林盟主的称号。
“你果然来了!”
魏子期迤迤然走了进来,步伐沉稳矫健,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踏实,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摆,很是显眼。
他的目光始终在李行云身上,直到来到李行云面前的阶梯之下,他依旧没有将目光移开过一刻。
“李伯父,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充满力量。
李伯父?
勾月一惊!她没想到李行云和魏子期竟然认识。
李行云朗笑着回答:“承蒙上天庇佑,身强体健。贤侄这些年过得可好?”
“承蒙伯父记挂,一切都好。”
“那真是太好了,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我父亲是否欣慰,只能等李伯父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
李行云的笑容一滞,却瞬间又展开笑颜,“贤侄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魏子期脸上古波不惊,“子期从不开玩笑。”
李行云笑容依旧,只是眼眸里攀上了一股阴鸷,气氛瞬间转冷。
相视无言,又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对峙之后,魏子期突然改了生硬的语气,缓声道:“伯父大费周章地将我找来,所为何事?”
李行云并不着急回答,反而好奇地看向大门外,“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燕大夫呢?”
“这是我的事,我一人足矣。”
“贤侄果然胆识过人!是这样的,我庄里的贵客得了一种怪病,遍访名医也无法医治,你魏家医术天下无双,我听说你在丰城,可你不愿露面,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将你请来,还请贤侄莫要见怪。”
“伯父说话还是这么严丝合缝,不管何事由您一解释,便都合情合理了,不过不瞒伯父,子期医术不精,恐怕会令伯父失望。”
“看来贤侄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这个人很公平,若别人与我方便,我自然与他方便,可若别人不识抬举,我自然也不会给他痛快。”明明是威胁的话语,他却说得轻描淡写。
魏子期亦用轻松的口气回应:“伯父还是这么直言快语,让人无法拒绝。你若要我治病,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说来听听。”
“其一、我治病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以。”
“其二、子期虽是魏家的人,但我医术并不能与母亲相提并论,所以并未有把握一定能治好伯父……的客人,所以还望伯父不要迁怒他人,而无踪门的人帮我办事,我更不希望您伤了他们。”
“那是自然。”
“如此甚好。那不知伯父的贵客在哪里?”
“就是她!”李行云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勾月,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魏子期转身看向勾月,表情依旧未变,可勾月却已经慌乱无措。
从他走进院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走神,周围一切的声音和人都不存在了,她只能看到魏子期,可他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
直到他来到她面前,一如八年前那般,只是这次,他没有蹲下身子看她,天气也不似那天那么糟糕,可是她的状况依旧狼狈。
他低头睥睨着她,目光雪亮如剑,似想刺入她的内心深处,将她剖析个明明白白。
勾月的眼波澄澈如水,一眼便能看出她眼中的激动,慌乱与愧疚。
两人的目光交缠着,默默地对视着,周围一片死寂。
“还请兄台随我到屋内诊治。”他缓缓开口。
他没有认出她?
她错愕,她以为他会一眼认出她的,现在他没有认出来,她不知该喜还是忧。
后院厢房
魏子期和勾月相对而坐,李行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若不知情的看到了,还以为他真的极关心勾月一般。
魏子期认真给勾月把脉,而她则依旧在走神,想的全是当年的事。
很快,他将手收回,似乎与她多接触一下,便会被灼伤一般。
“你这毒何时所中?”
她回了神,静静地凝视着他,“昨夜。”
他眉心一蹙,眼眸深处似乎划过一抹怒气,可再看,却让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你体内旧毒本已被压制,可你昨夜又中新毒,两种毒属于同源,毒性也会累加,你这是枉顾生死。”
话虽吓人,可他的声音很淡,淡得不含一丝感情。
若是燕如墨在,她肯定会狡辩几句,说说她的苦衷,诉诉她的迫不得已,可她面对的是魏子期,她怕一说话,就变成了狡辩,变成了谎言。
她只能沉默不语,连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安。
“啪!”,她吓得彻底清醒过来,眼睛盯着他刚才拍桌子的手。
“我……”她的话如鲠在喉,她想知道他是装作不认识她,还是真的认不出她,可她又不敢问。
“能治吗?”李行云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魏子期。
魏子期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行云,“李伯父对这位兄台还真是尽心竭力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呢?”
李行云哑然失笑,“贤侄莫要说笑,我只是关心后辈而已。”
“哦。”魏子期轻轻回应,目光中闪烁着难测的光芒,“此毒我也是第一次见,能不能治我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若伯父告知此毒的来历,或许子期还可以试一试。”
李行云直直地盯着魏子期,似乎想从他的眼里探究点什么来,半晌后,他才道:“燕大夫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这位客人的真实身份?”
勾月一愣!
这老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魏子期面色依旧平静,眼眸里毫无波澜,“没有。”
李行云不由得嗤笑起来,“看来这个燕大夫还真是动了真情了!我知道你一直委托无踪门的人帮你查询魏家当年灭门的真相,现在伯父就送你一份大礼。”
他扭头看向勾月,笑得深沉,“你真的不认识她?”
魏子期亦跟着他看向勾月,他先是茫然,接着蹙眉,继而眼睛慢慢转红,似要喷出火来,李行云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
勾月顿时火冒三丈,这老家伙就是来挑事的!
她一咬牙,起身,怒声道:“阴阳怪气,你不就是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吗?不用你来,我自己说,我……”
“易欢颜!”魏子期沉声嘶吼,似愤怒的野兽。
勾月浑身一颤,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噎在心口,闷得难受。
李行云斜嘴一笑, 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伸手轻拍魏子期的肩膀,似在安抚。
“贤侄啊!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吗?不过你所托非人,那燕如墨早就与她沆瀣一气了,你若真想见到你娘,便治好她,或许她一高兴,就让你们相见了呢?”
勾月眉头一蹙,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李行云的老谋深算,他是在刺/激魏子期,不管魏子期能不能治好她,他的阴谋都已经得逞了。
若魏子期真的治好她,他的毒自然也不在话下,可若魏子期治不好她,他既能将一切事情推到她身上,甚至还能就此除了无踪门。
“呵呵……”她忍不住低低地笑着,“李庄主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所有人都按着你的计划在走,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手里的这些棋子失控吗?”
李行云瞥向她,眼中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若我手里有棋子在乎的东西,又何愁他们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勾月冷哼,“那你就祈祷你在乎的东西不会落在别人手里吧。”
李行云赞同地点头,可他眼里的那股自信与傲气已然说明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