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云扭头看向魏子期,和善地笑着:“贤侄啊,那这丫头的命就交在你手里了,我知道你恨她,不过现在还不到你报仇的时候,等你治好了她,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魏子期凝眸看向李行云,血红的眼睛看得李行云眼角一颤,笑容也凝固了。
“那子期就先谢过伯父了。”
李行云干笑两声,“那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不过不要太久,药房的大夫还等着你去指挥他们配药呢!”
“好。”魏子期微微点头。
李行云敛住笑容,转身离开,还顺势把门掩上。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勾月侧头看魏子期,她发觉,他竟然和燕如墨一般高,当年她一直是平视他的,没想到八年未见,他高了这么多,需要她仰视他了。
他此时一张俊脸紧紧绷着,沉寒如铁,可又似乎在想什么,根本没有看她。
勾月做了个深呼吸,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子期,对不住,我当年……”
魏子期嗤笑,斜眼看她,“易欢颜,你还真是天真!若一句道歉就能将一切抹杀,那这个世上就不会多了那么多冤魂。”
勾月轻咬下嘴唇,他说得没错。
“无话可说了?你当年接近我用的那些招数呢?使出来啊,或许我还会可怜你呢?”他的声音轻而嘶哑,可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她的内心。
可怜!
她知道他当年对她的感情并不只有可怜,可现在,他将一切归位“可怜”二字,由此看来,他对她是如此的憎恶。
她的眼角慢慢湿润,却招来他更加厌恶的眼神。
她突然觉得,原来眼神也是会传染的。
燕如墨刚认识她的时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用这种眼神看她,其实他们的眼睛很像,眉目间都很柔和,可是眼神却完全不一样。
燕如墨的眼神深不见底,很多时间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她从来看不懂他。而魏子期的目光犀利如剑,一寸寸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她依旧选择沉默。
气氛渐渐凝固,连呼吸声都变得很沉重。
勾月以前想象过很多他们再次见面会说些什么话,可唯独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被逼得哑口无言。
魏子期目光瞟向半掩的木门,“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当然有!
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她想说她的改变,想说她做了画师,她还想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经历了什么?
可是此时,面对这样的他,她才知道,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也都不再也有当年的心境,他又怎么会有心情听她说那些话。
或许只有真相,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我当年接近你,确实是有目的的,我是魅影宫的杀手,接近你,不过是想套取情报,也为了能让我的同伴顺利进入魏府,可我也想过救你的。”
“救我?”魏子期似乎有些惊讶,可语气和表情却更像是戏谑,“你是如何救我的?骗我去破屋,将我锁在屋里,任由我叫破喉咙?”
“我……”勾月语塞,面对这样的魏子期,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伶牙俐齿,连狡辩都说不出口,可看着他的眼睛,她又想告诉他,她是真的不顾一切地救过他。
“我当年带你去青城山,是真的想要救你,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他怒目而视,愤愤然道:“你总是自以为是,即使八年过去了,你依旧如此!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自作主张带走我,魏家的一半影卫为了找我而离开魏府,所以魅影宫的人围攻魏府时,魏府失了利,满门被灭,而我被人追杀,保护我的影卫最后几乎全军覆没。”
她脑袋“轰”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已经陷入混乱。
她曾想过他恨他的理由,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她一直以为她虽害了他,但至少她曾经试图救他。
可现在,她做的一切都变了味,她当时的举动已经变成魏家灭门的导火线,现在,她才知道,为何叶鳞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杀了她,原来不止那么简单。
她没有回答,亦不想反驳,相对于他的遭遇而言,她所有的解释与愧疚都是苍白无力的,解释了,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魏子期见她不语,又道:“你知道我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吗?”
勾月静默不语,惴惴不安。
魏子期摸向怀中,接着拿出一个东西,摊开掌心,是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布袋皱巴巴揉成一团,上面有泥土,有风干的血迹,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肮脏不堪。
她看不出布袋本来的花色与样子,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东西她是认识的。
勾月细细端详,却一筹莫展。
她抬眸看他,未语,可茫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子期冷冷道:“你果然不记得了!你一句已经重新做人,便将过去撇的干干净净,可是你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是你的东西,是你在夺走我的一切之时,施舍给我的,你不记得了?”
勾月惊住!
青城山茅草屋的那一幕突然浮出脑海,她记得,她当时已经视死如归,便将自己身上唯一拥有的钱袋给了他,告诉他,“这是我的一切,全部都给你!”
没想到这个钱袋他还留着,可她知道,他留着它,并不是作为念想,而是因为它承载着他这些年的所有痛苦还有他对她的怨恨吧!
她伸手去拿钱袋,他却瞬间收手,将钱袋放回怀中,“这是你给我的,它时刻提醒我,你对我的告诫,也提醒我,你和它一样!”
告诫?
她回想,接着苦笑,“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这句话她依旧记得。
她相信,经历了那种事,他肯定会将这句话奉为人生信条。
他不信她,他再也不会信她了,如他所说,她和钱袋一样,肮脏不堪,这就是他现在对她的印象吧。
她垂首,微微叹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还能做什么?她想要弥补,可是她知道,她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都将变成阴谋。
现在的她,在他面前,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转身静静离去,独留她一人怅惘失落。
厢房外
羽轻风抱手站在屋檐下,见魏子期出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却发觉原来笑是这么困难。
“你都听到了?”魏子期率先开口,眼神也柔和了很多。
“嗯。”羽轻风点头,他从他们进屋便一直站在这里,他们的话他听得真切,也对当年的事有了大概的思路。
“燕兄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有。”
“那你为何一直不来见我?”
“因为时机未到。”
“哦,月兄她……她的身体怎么样?”虽然难以启齿,他还是问了出来。
魏子期浅笑,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你对她还真是关心,看来她在收拢人心方面依旧有一套。”
羽轻风脸色骤变,“表哥,我……”
“好了,我去配药了。”魏子期直接打断了他,扬长而去。
羽轻风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转身来到屋内,勾月依旧呆若木鸡,连他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他轻拍她的肩膀,“月兄。”
勾月回神,可看向他的目光依旧还是散乱的。
羽轻风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回凳子坐好,然后坐在她的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坐了许久。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羽轻风突然开了口。
“嗯?”勾月扭头,疑惑地看着他,她实在想不通,现在这样的情形,有什么好的?
羽轻风浅浅地笑,“你不是一直在逃避过去,被过去所束缚吗?现在表哥出现了,你将真相告诉了他,虽然你们两理解的真相不一样,但至少你说出来了,不管你当年的做法是对是错,至少你敢于面对了。”
她眼眶一热,“可我一直以为的是我在救他,至少我曾不顾一切救他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奋不顾身就是一个笑话。”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已滚滚而落。
羽轻风摇头,“站在他的角度看,那是灭门之仇,不管你为他做了什么,也弥补不了你对他的伤害,所以你不可能要求他原谅你。可站在你的角度,你当年做了你唯一能做的,你甚至为他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这就说明,你内心是真诚的,他理不理解又有什么关系?”
勾月泪眼婆娑地看着羽轻风,感觉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了,平日他就是她的应声虫,没想到这一刻,他看得比她更透彻。
“他说的对,我现在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对他的伤害,对整个魏家的伤害,从我当年利用他的善良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原谅了。”
羽轻风咧嘴一笑,笑得如阳光一般明媚,照亮了她阴沉的内心,“所以啊,不要再纠结他是否会原谅你,你应该好好考虑接下来怎么办?虽然有我陪着你,可我不是大夫啊。”
她很吃惊,“你不怕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吗?”
羽轻风严肃地道:“你以前不只一次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不只一次回答过你,我羽轻风认定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的。”
“谢谢你!小白。”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其实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她擦去眼泪,挤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嗯!有空了帮我去看看雪儿。”
“好。”
“别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然以她的个性,定然要闹出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