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低头看着手背,喃喃道:“小时候,每次挨饿受罚,我便会想象我爹娘来救我了,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经常会梦到我也有疼爱我的父母,我也过上了好日子,可每次一醒,便是冷水浇头,失望的次数多了,我方能接受现实,所以慢慢地,我便觉得身边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醒来便都不存在了。”
“可你为什么还是喜欢做梦?”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她抬头看他,刚才的话虽然伤感,却早已揭不开她心灵深处的伤疤,这些年勾无碍给她的父爱,早已弥补了她当年的缺憾,所以想起来,也不会令她太悲伤。
“因为人总是要抱有希望的!就像我,在鬼门关都转了好几次了,可每一次阎王爷都不收我,就是因为我总是抱有希望,我知道,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希望我平安的。”
“嗯。”他淡淡回应,眼中又多了一抹赞许。
勾月品出了他眼中的意味,于是厚着脸皮问:“那你可以爱我吗?”
他一顿,接着认真道:“爱一个人,不是单纯的可不可以就能回答的,真正的爱是不由自主,不顾一切的。若是真的要我回答,便是绝不可以。”
绝不可以!
这四个字如当头棒喝,将她心中的喜悦瞬间又踩在了地上。
“为什么?”
他勾唇一笑。
今夜,他另一个反常的地方,便是他总是在笑,似有似无,反而更是真实。
“我不可以爱你,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他将“不可以”三个字说得极重,像是在刻意提醒。
“不可以!”她低声重复,不可以,但并不代表不爱!
她如梦初醒,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只是不可以,但不是不爱,是吗?”
“……”他下眼皮微颤,眼中亦有灼人的光芒,可他并未回答。
她笑,只要他不否定,那便是有一半的几率,这么说来,还是有长进的。
“疼吗?”他认真帮她清理腿伤上的脓血,眼中是随时可以捕捉的关心。
她靠在床头,看他看得入了迷,依旧还是以往那张普通的脸,可还是越看越觉得舒心,越来越喜欢。
“怎么了?”他见她不回答,抬头,便见她一脸痴迷地盯着他,不由得耳根一红。
勾月回过神来,看着他突然涨红的耳朵,不由得觉得好笑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脸红,不对,是耳朵红。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千年寒冰,不管她说怎样的话,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直接当没听到,所以她从未见他脸红过,于是她一直以为他脸皮厚,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害羞。
“扑哧!”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见他一脸严肃,她赶紧收敛,眼睛转了几圈后,才找到说辞:“不疼!人在江湖……”话没说完,见他眼眸一冷,她吓得赶紧打住,浮夸地闭眼装酷,“哇!好痛,痛死了。”
“哎!”燕如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头接着清理,“你要是总这个样子,总有一日,你会死,不过不是死于你体内的毒,而是死于你身上这些你从来不会重视的小伤小痛。”
这是在咒她吗?
勾月眨巴着眼睛,讪讪地笑着。
很快,上药包扎完毕。
大夫果然是大夫,连包扎都特别完美,勾月转来转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将腿收好。
闲下来了,气氛却也跟着冷下来,她瞟了他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道:“你来之前,见过子期了吗?”
“嗯。”他点头。
她垂眸,犹豫了一下,才问:“他……怎么样?”
“他没事,这么多年他都等了,又怎会等不了这一个月。”
“那他可有……说别的?”
“没有,你在怕什么?”
她抬头正视他,“其实我以前一直没有跟你说实话,因为我怕,我怕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抖出来,我便不是勾月了!我不想做易欢颜,这些年虽然一直受宫毒的折磨,但至少我的身心都是自由的。做了勾月,我便可以告诉自己,我和过去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那你为何现在告诉我了?”
“我知道有的事情不是我想淡忘便能淡忘的,我当年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我想忘记,它就真的不存在了。所以当你出现时,我害怕了,我想要逃。”
她伸手摸摸左臂黑点的位置,接着道:“或许这就是命,我当时因为想要保命,我回来了,待在你的身边,就像当年我因为怕死,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说到底,我就是怕死。待在你身边,我本是存在侥幸心理的,我在想或许是你弄错了呢!可当叶鳞、子期他们相继出现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过去’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可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又像以前一样讨厌我,虽然我知道瞒不住你,可是我不敢承认。”
“可你现在敢说了。”
“那是因为一切都瞒不住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厌恶我了,也知道你为何那么讨厌撒谎成性的人,是因为你身边的人那么惨,都是我害的吧。”
“……”
“可是……为什么你那么厌恶我,却帮我解毒呢?”她迷惑的眼神里带着一抹期待。
燕如墨顿住,似在犹豫。
“好了,就知道你不会回答。”勾月突然笑了,犹如恶作剧得逞之后那种得意的笑,“好了,我睡了,你回去吧。”
燕如墨起身,却没有走的意思,“我是来接你去医馆的。”
“为什么?”勾月不解地问,刚才气氛太尴尬,她才会急着赶人,可他要带她去医馆,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他垂眸看她,语气轻柔,“因为你体内的毒未清。”
“那你把药给黎尧哥,花姨会给我煎的。”
“假手于人,我放心不下。”
“……”这回轮到勾月语塞了,想了想,又道:“我这刚死里逃生,又跟你去医馆,我爹不会同意的。”
“我跟勾老伯说过了,他同意了。”
“那……黎尧哥呢?”
“关他什么事?”
“好吧!”勾月怅然,想要粘着他的时候,他拼命地逃,这想要避开他的时候,他又这么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