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然然,将昏暗的丛林照得通红。
烈焰熊熊,将木架上的青蛙烤得香味四溢。
勾月看着不断旋转青蛙的冷枫,她本有许多问题要问,可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竟什么都不想问了。
冷枫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眸瞥了她一眼,朗声道:“有事想问我?”
她抿嘴摇头,“以前我有很多事想问你,关于魏子期的,燕如墨的,还有楚鸢的,可现在,我不想知道,因为那一切从我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便与我无关了。”
冷枫将串青蛙的木棍安置好,然后凝眸看她,“想要忘掉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有的时候你越是使劲想要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楚。所以,不要逼自己。”
她也不想逼自己,可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样子,连看着这堆火,火光里也是他的样子,她又该如何忘记?
以前,她可以告诉自己,她失忆了,她忘了一切,以此来麻痹自己,可她知道,那是自欺欺人,骗过了别人,却终究骗不过自己。
她的目光又瞟向那个草丛里的药瓶碎片,它们隐在野草的暗影一下,若不细看,几乎是看不见的。
她多希望自己的感情,也能被这样掩盖,这样,她便不会这般痛苦了。
冷枫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光一暗,忍了一下,才道:“你都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杀魏子期的事了?”
勾月目光转向冷枫,他一直是坚强无畏的,可这一刻,她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她心头突然有些不安,还有一丝内疚。
她点头,“嗯。”
“那你不怪我吗?”冷枫看向她,语气不卑不亢,却更让她无所适从。
以前的冷枫是高高在上的,他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可现在,他为何这么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会愤怒地指责他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可现在,她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她要如何责怪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她低眉垂眼,轻声道:“梧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的确有错,可错的根源不在你,在于魅影宫,在于老天爷,为什么我们会生在魅影宫,为何我们要做冷血无情的杀手?”提到梧桐,她的声音突然带了一股哭腔。
冷枫见状,起身,拿了烤好的青蛙肉来到她面前,“烤好了,可以吃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将满肚的阴霾赶出体内,抬眸看着金黄的青蛙肉,口水已在蔓延,她接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香味瞬间灌进体内。
她笑道:“真香!”
冷枫勾唇浅笑,在她身边坐下,“喜欢就好,刚才我不敢走远,只能在附近抓几只青蛙,等明日,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吃的。”
“嗯。”她吃了一口,肉质细滑柔软,带着一股清香,“你烤的东西还是那么好吃。”
他扭头看她,“跟你这个师傅比,我这只能说是还过得去。”他的语气轻松,像是朋友间的玩笑。
她微微一愣,当年她刚到冷宗,拼了命地想办法讨他的欢心,自然包括她的烤兔子绝技,一开始,每次她送去,他都只是冷冷看一眼,等后来,她成长了,能独当一面了,他才真正见他吃过她烤的兔子。
他们将梧桐领进冷宗后,他曾给他们烤过,味道竟和她烤的如出一辙,她还一度怀疑,他偷学过她的技术,不过,她一直不敢问他。
现在,她再次吃上了他烤的东西,却没有了想问的心思。而那个每次都会把所有东西吃个干净的女孩,也已经不在了。
她又咬了一口,可喉咙却有些发酸,连咀嚼都变得很费力。
冷枫也拿了一只慢慢吃着。
良久后,她终于将肉咽了下去,“对不起,是我引来了无踪门的人,才会害死了梧桐,她还那么小……”
冷枫摇头,眸光闪烁,“我们这种人,从出来执行任务的那一刻,便有了这种心理准备。梧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这是我们的命,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勾月知道他话语里的无奈,他虽说得轻松,看似无情,可她从他眼底的忧伤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其实他比她更容易心软,而且他的顾虑太多,背负的也太多。
他是守信之人,他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许诺,他便会拼尽一切实现自己的诺言,而他曾答应她,会一直保护梧桐,所以他才会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十年了,梧桐跟了他十年,又怎会是一句“这就是命”就能淡忘的。
既然他不想提,她便不提。
她又咬了一口肉,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接下来怎么办?”
冷枫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明日我去探探出去的路,其他的,出去再说。”
勾月见他面色凝重,便知前路不好走。
“我早就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死在你身上这些你从来不注意的小伤小痛之上。”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嗔怪。
勾月睁眼,入眼的是一尘不染的帷幔,身侧,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她赶紧侧头,当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她,却没有说话。
半晌后,她终于败下阵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如墨躬身便坐到了床上,“这是济世堂,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她蹙眉,“我怎么会在这里?”
燕如墨笑笑,没有回答。
勾月看着他的脸,明明是一样的脸,可这一会儿竟是这么的陌生,她很想撕掉他脸上的面具,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她却没了勇气。
“你怎么还戴着面具?”
“因为只有戴着面具,我才能做我真正想成为的人。”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
她起身,连鞋都没穿就跳下了床,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
她不喜欢每日都在猜他的心思,更不喜欢靠想象过日子,她天真过,可代价是惨痛的,所以她不想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怎么?想这么容易就逃了吗?”就在她的手要触到门时,身后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
他的声音变了,他终究还是面具下的那个人,他是看她没死,来取她性命的吗?
她慢慢回头,看到的是那张清隽无暇的面容,还有他手里闪着寒芒的冷剑。
剑尖直指她的心脏。
“魏子期,要怎么样?我才能还清对你的亏欠?”
魏子期眼眸骤冷,“你,只能死在我手里。”他的语气很是冷漠,说完,手里的剑突然一送,毫无征兆便刺入她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心脏留下的血,可疼的却不是心,而是……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