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你脑子没毛病吧?我们之前可没多大交情,倒是结了点梁子,你居然会为我着想?”
听他话里话外都在为自己考虑,虽然说得不无道理,女姝还是不免错愕,不禁怀疑面前这个了老头不是之前洛城的那个方士成,而是另外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秉性完全相反的人假扮的。
“哼!”方士成把双手背在身后,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轻瞥女姝一眼,“老夫德高望重,自然不会与你这般小娃娃一般见识!”
女姝嗤之以鼻,自是不信他是真为了自己好才说出上面一番话,稍一思索便可猜到,他定是怕自己提起赌约之事,这才刻意把话题岔开。
瞧这话说得何其冠冕堂皇,要不是女姝足够机敏,说不定还真会入了他的圈套,对他的提醒感激涕零,然后回去收拾包袱,赶紧离开这里。
女姝虽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并无拆穿他的打算。
当然,这并非因为女姝有多仁明大义,懂得照顾这位“老人家”的心情,其实她是准备等到下一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提起这事,到时候暗整整他,看他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这般端架子!
方士成见女姝不说话,还以为她在衡量利弊,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虚了,此刻必是在想接下来该逃到哪里去。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这才把话茬绕过去让她忘了赌约的事,也算保住了自己的清誉。
他绕过女姝,巴巴地望着她身后的琰安,瞧着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更是郁闷不已。
方士成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看到有人在用上好的和田玉来砸核桃一般,那眼神似哀似切,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可惜这么一块璞玉了,被如此粗鄙的人看上,只能用来做低贱的小跟班,真是大材小用了。
琰安没注意他的同情眼神,也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掉格,垂眸看着挡在面前的女姝,嘴上扬起一抹暖笑。
“说真的,你对这小兄弟未免太抠门了些。”方士成指着琰安为他鸣不平道,“老夫真是看不下去了,你看他这身衣服都穿多久了?你这个做主人的倒是穿得光鲜亮丽,东西买了一堆又一堆,怎么就不舍得给他新买一套衣服!”
方士成可还记得,他之前就一直穿的这套衣服,看上去格外压抑吓人不说,穿了这么久都不见得换一身,可不是女姝这个做主人的压榨他了不是?
想到这,他看向女姝的眼神中充满了名为鄙夷不屑的情绪。
女姝今日穿的是一套青色襦裙,是临走前潘娘给她精心备制的,衣裙的料子皆是上等货,她的头上只束着琰安给的那支素净木簪,不过即便是如此,也依旧不能遮盖她浑身的富贵气。
至于琰安,早前从洛城回来的时候女姝有让他换身衣服的打算,是他自己不要,她也就没有强求。而后潘娘本想给他新衣服试试,也是他自己表现得极为抗拒,女姝这才尊重他的意愿,给他想了个缘由推脱了。
女姝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衷于这身招眼的黑衣,不过她直觉认为,其中必有隐情,至于有何隐情,女姝没问过,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告诉她,他一向如此,心里似乎藏满了事,从洛城回来后他就越发沉默寡言。
其实他的那些事女姝并没有特别想要知道,她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他和桃一的那一段,她隐隐觉得,他和桃一的故事,绝对比她以前看过的任何一本话本都要精彩。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怎么就变成自己不舍得花钱了?
突然被冠上对下属抠门的帽子,女姝很是不爽。
女姝双目一横,做足了架势刚要开怼,身后传来琰安淡漠的声音。
“多管闲事!”
方士成吃瘪。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吗?
女姝看着方士成那张铁青的脸,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回头看了琰安一眼,那眼神大有在夸他干得漂亮的意味。
琰安瞧着女姝的笑靥身子骤然一僵。
他离她极近,近得足以看到她满是狡黠笑意的瞳中映入的自己模样。
这是……我的模样?
女姝很快转了过去,继续和方士成的冷嘲热讽,琰安从片刻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隐隐有些恍惚,又开始神游起来。
女姝咧嘴一笑,“方老头,你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还是怎的?还是觉得小冠冠资质不够不足以继承你那点衣钵?我看你这么急着找徒弟,你该不会得绝症了吧?”
面对女姝的讥讽,方士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小娃娃好不会说话!老夫想收徒就收徒,关你屁事!”
竟被逼的用上了粗话,可见他气得多厉害。
“我没想管你的事,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不管你想收谁为徒,再把我的人盯着,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尝一下得绝症的滋味,不信的话,你尽管可以试试!”
女姝笑得格外妖娆,只不过眼中却毫无笑意,语气甚至冷得可怕。
女姝当然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杀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她说出这番话不过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这老头三番五次盯着她的人,女姝不厌其烦,这次她做足了架势,她就不信了,关于性命的威胁还不能熄了他的小心思!
女姝如愿,真的把他给恐吓到了。
这并非她第一次对他说威胁的话,还记得上次她说这话时他也就仅是尴尬而已,并未被吓到分毫,也许是因为女姝之前随手拿出三百圣灵芝的壮举,让方士成隐隐觉得是她真有能悄无声息干掉自己的能力,顿时怕了,从气势上就低了女姝一大头。
“谁谁谁……谁稀罕你的人了!老夫要想收徒大把的人在,你不愿老夫还不屑呢!”
他嘟嘟囔囔地道,从气势上输了,总要从话语上找回点尊严。
话说他明明在整个大明都是一个风云人物,多少人想尽办法入他眼他还懒得看,不想风水轮流转,竟在这里绊了一个大跟头!
他把目光重新回到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年身上,眼中闪过熠熠光芒。
作为他的徒弟,迟冠山不管悟性还是学识都是上乘,只不过这个徒弟从来太有主见,太过叛逆,他本来觉得少年心性如此,可以谅解,怎知如今变本加厉,竟然还帮着外人对付他这个养他长大的师父!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他于这孽徒还有养育之恩,实在不孝顺!
方士成表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所以他打算再找个徒弟!
另找徒弟的打算他一直都有,不过一直未相好合适的人选,本来瞅着琰安就挺合适,不过女姝这一关实在难过,如今只有放弃了。
刚好,又遇到了这个!
方士成看着这个坐在街头身着破烂神情惨然的少年,这身子骨虽然单薄,不过目光坚毅,心性绝对不错。
这位少年的看上去就是个不输于琰安的可造之材,而且看上去比琰安还要好搞定得多,只需要一点点钱……
“少年郎,可能吃苦否?”女姝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位卖身葬父的少年面前,背着一双手,用很是真诚的目光俯身看着那个少年。
方士成见势不对赶忙把女姝挤一边去,“少年郎,做老夫徒弟可比做一个跑堂的好,你做老夫徒弟吧,老夫很有钱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沓大面额的银票来在少年眼前直晃荡,企图用钱来诱惑这个穷困潦倒的少年。
谁知,哪怕他穷得沦落到在这里卖身葬父,一下见到这么多钱财,少年连眼皮子都未眨一下,眼神亦毫无波澜。
终于,他眼珠缓缓转动,看向了被挤到一边去的女姝,“我能吃苦,只要你买我回去,我什么都能做!”
应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语调沉稳,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沉稳。
女姝明显一顿,没想到他竟然不受金钱的诱惑,便是她自己见到这么厚一沓银票都想直接扑通跪下大叫师父,他在如此境地的时候居然还能不为所动?
如此反常的行径,引得女姝挑了挑眉。
她不忙着回答,想了想,很快绽开一个轻挑的笑来,“便是买你回去暖床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