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洛的寒疾……是这个原因?
我恍惚的望着纳兰辞。她还在数落我,神情痛心:“爷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纵是个铁打的人,也该软一些儿吧?可是你,偏生跟爷面对面相逢,却装同他不相识。爷认出你来,你还是这样冷冷冰冰!”
“好吧,就算象三哥说的那样,你因为蔚沐风心碎神伤……这些日子,你又受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折磨,所以惧怕与人接近……可是哪怕你惧怕一万个人,你也不该惧怕爷啊!他是一直为你痴心守候,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伤他的心!”
“就算……就算你害怕与人接近,你不想靠爷靠得太近……可是,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总该可以吧?”她质问我,“为什么,你连一个真正的笑容,也不肯给爷?”
“为什么……我们敬若天神的爷,却要受你的冷脸?”
在她的质问下,我只有垂下头。
没有对师洛笑……那是因为……我真的……笑不出……
不是因为蔚沐风。无论我与蔚沐风如何,师洛,始终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再悲痛,我也不会愿意师洛与我一同不好过。
面对师洛笑不出,是因为……我身负的诅咒。
若是对他笑了,下一步又该如何?恢复以前那样亲昵接近?或者,关系还可更进一步?
不……不……我惨然的摇头。
愈与他亲近,便愈有可能引发那可怕的诅咒。我若是对他好,只能是害他。
我所能给他的一切欢愉,都只能是美丽的肥皂泡,幻彩迷离,却一击即破。
我现在,只想能在他的帮助下,快些确定管家的生死,若是他没有死在那场沙暴中,便求师洛再带着十八铁卫前去追击……这,是支持我继续与师洛同行的原因,多可耻,宁愿看着师洛痛苦,我亦要利用师洛!这样的无情无义,连我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纳兰辞看着我摇头,眼中的怒火更甚:“你,你竟是这样狠心的女人!爷真是错爱了你!”她忿忿的转头冲出。
我颓然,坐倒在地。
师洛确是错爱了我。
心,那样痛……
他为我,付出那样多。可是他确实……错爱了我!
这个夜晚,特别冷。
我们已接近沙漠的边缘,再过去一日,便是我曾经踏足过的边城舆乘。
想了很久。
纵使管家还没死,我离开了,师洛满腹怒火无从发泄,带队追杀管家依然会是他宣泄情绪的第一选择。
我悄悄的出了帐篷,一点一点,小心的接近营地外围的驼群。
仿佛,没有人在看守呢。也许我来得正是时候,负责巡夜的铁卫正在巡视营地的另一侧。
我悄悄的解开千里驼系在胡杨树上的缰绳。
它十分温顺,并不嘶叫。我牵着缰绳,轻手轻脚,要把它牵离营地。
牵着它转过头。
如水的月色,将前方一个青衣的身影照得明明白白。我一下子顿住脚,异常心虚。
是师洛……
是面容平静的师洛。
可惜我对他太熟悉,这样的平静,恍若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夜,记得以前,堂哥们欺负他,他在爆发之前,神情也是如此静穆如死。
越平静,平静下面的暗流,越汹涌。
我终于……令他生气了吗?
我紧紧的咬住下唇。
也好。
他恨我一时,反而可以解脱一世。
他看了我良久良久。
“琉璃,为什么?”
他的声音,非常轻。重逢以来,他一直对我是这样声音轻柔,从不粗声。
我垂下头。反正已失去语言能力,索性连做手势的意图也一并放弃。这个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他说:“我们十余年的情份,你要走,连告别一声都欠奉?”真正痛心。
我指指我的嘴,又对他摇摇头。
他惨笑:“你是因为哑了,而要离我而去?”
他会错了意。
他接着说:“你还是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张大嘴,不相信这个荒谬的判断,是出自天才师洛。
他涩声道:“是,是我不好,我太贪心,我不单想做你的亲人,还想跟你做情侣、做夫妻。若不是我一意要大过你,不肯跟你在同一个时空节点降落,你不会受这些苦,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被掳、变哑、受尽折磨、心灵蒙上巨大阴影……这一切,我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琉璃……留下好不好?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没有预期中的怒火,没有预期中的指责。师洛的自我检讨,内容令我太过错愕,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却突然踏前两步,出其不意的将我揽在他怀里:“不要走,琉璃!”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暗哑中透出深重的痛楚。
这个怀抱,曾经那样熟悉。
他幼时被堂哥们欺负时,我抱过他,他孩子气的把头藏在我怀里,闷闷的说:“我会让他们都后悔!”
我跳天鹅湖没有拿到第一,被母亲责打,他偷偷溜到我房里,一言不发的抱紧我,把我的头按到他肩上去,示意肩膀出借。
相濡以沫的日子啊……这样的情形,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一点一滴,俯拾皆是。
他曾呵护过我,我亦曾呵护过他。在成长的岁月里,彼此的怀抱,对我们来说,都并不陌生。
他的身上,仍然有淡淡的青柠味,清爽的味道,一如昨日。
好想扑进这熟悉的怀抱里,象幼时那样,不顾一切的诉说,发泄所有的不如意。
可是……
昨日,已成过去。
如今的我,经历离乱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性的琉璃。
我至少,不再把个人的情绪排在第一位。我开始懂得替别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