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还怕吗?不要紧,我在这里陪你。”
陪?
都疲倦成这个样子了,还陪?
他平时,不是这么老好的一个人啊,我记得以前的他,对除我以外的人都冷冷淡淡的,外头的小女生并不容易跟他接近。
怎么换一个时空,就温柔体贴成这样子了?莫非……他认出我来了?
我不自觉的摸摸脸。
假脸皮在脸上,仍是黏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要脱落的迹象。
我实在疑心师洛已经认出是我了,所以才对我这样关心。可是又觉得不可能,我连话也不能说,哪有机会露出破绽?
罢罢罢,且先不多想,把这一晚对付过去要紧。
我把帐门拉开一线,想看风暴的威力如何。师洛的营帐就在我的帐篷旁边,风暴如果不是特别大,我过去……应该也可行吧?
师洛一把将我拉回来:“你干什么?”
我往帐门那边缩过去,拉开同他的距离。指指帐外,又指指自己,然后两只手指模拟了一个走路的姿势。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不可必。我马上走便是。”
可是,沙暴实在太大!
就是刚才把帐门拉开一线,我已经被风沙吹得张不开眼睛。
可见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走出帐门,确是极端危险的行为。
他为我冒险了一次,如何还可以再来一次。
被风刮倒了怎么办?被沙子埋住了怎么办?被沙子陷住脚怎么办?
况且他还病着。
况且他这样疲倦。
情急之下,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他讶然的回望我,我不敢松手,怕他激愤之下,决然的冲出帐去。
听一听都知道外面的沙暴有多么暴烈,风声比之先时更加劲急。
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我眼中,射出求恳之色。
他软化了,冰冷的面孔回复温柔的线条,温和的对我说:“你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睡?
怎么可以睡!
同处一室是不得已。我若紧持要去他的营帐,他必定大怒,只怕也一同冲进风沙里。
但是,睡……他在旁边看我?
我倒是不介意在他旁边睡。以前在那个时代,我便经常在他的实验室呼呼大睡。可是现在不一样啊,我身受诅咒,一定要同他保持距离才是。
我小心的挪动身子,挪到帐篷的边缘,对他对角线的位置,紧贴着帐篷坐下来,抱着膝,对他傻傻一笑,用口型说:不想睡。
笑得很是谄媚。他应该看不出我的用意吧?
我看不穿他的表情。他没有生气,亦没有笑,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倚着帐篷坐下来,抱膝,与我同一姿势。
他……他知不知道好好休息才是对自己负责啊!
我冲他大打手势,外加做口型:你睡吧!你睡!我不困,我不想睡,真的!
他倒是看明白了,换汤不换药的复述大意:“还是你睡吧。我不困,一点也不困。”
我气得都要内伤了。
又不能象以前一样,拿出作姐姐的威风,大喝一声:“死小洛,你还要不要身体!快点去给我休息!”
抱着膝盖,闷闷的看着面前的方寸之地。
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好吧,我承认,那是因为有师洛在身边,我觉得比较安心。
可是潜意识中又一直害怕着那个诅咒,所以,虽然睡了,也睡得不安宁。
蓦然醒过来,不知道睡了多久,不过帐篷外,仍是呼呼大作的风声。
我被师洛搬回了毛毡铺成的地铺上,天哪,那意思是……他碰到我了?他抱了我了?这样的接触……会不会引发诅咒?
害怕得浑身发抖。
长明灯还亮着。
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我赶快看看师洛。
他靠在帐篷的一角,抱膝,闭着眼睛。
这样也能睡着?
这证明他不知道有多累!
我爬过去细细的观察他。还好还好,他的呼吸还算平稳,没有被诅咒的迹象。可明显睡得很不舒服,眉心依然打着小小的褶子,在睡梦中显得份外脆弱。
这个神态,象刚刚被接到杜家大宅时的师洛!
我有点心痛。
把毛毡拿到他身旁铺好,我帮他改个姿势,让他躺进了毡子中。
一躺下,他便习惯性的伸手想抱着什么。我叹了一口气,取过一条毯子折成方方的一团,塞进他的手里。他抱到了毯子,立刻安静下来,甜甜的睡着,眉心的褶子消失了,唇边还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刚到大宅时,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小屁孩白天强自装出一副镇定自若、见惯不惊的样子,晚上就进入噩梦时间。我们的儿童房紧挨着,我遇见他起来梦游过几次,后来是我把我的皮皮熊送给他晚上抱着睡,还不时临睡前到他房里赠送晚安吻,他才渐渐适应,不再有梦游的行为。
不知道这次穿越时空,他有没有把那只已经残旧脱毛的皮皮熊带着。
他足足抱了有八九年呢。后来送了好多新的玩偶给他,他仍是不肯换下那只旧的。
师洛,是个很念旧的人呢……
所以,才会对我一直念念不忘。他真傻,比我优秀的女人多的是。
远远的退到帐边,我抱着膝盖,继续睡。
其实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可是我若不借着睡梦来麻醉自己,我又能干什么?
师洛如此近距离的存在,一再挑起我的罪恶感,同时令到旧日片断不断在我眼前重演。
我开始觉得,也许我同意跟着他一起追杀管家的决定是错的。似这般同行共宿,我哪里可能跟他拉开距离?
我……是那样害怕……
若是……若是师洛也因我所累而出了事……
有一种冲动,想要拉开帐门,骑着骆驼远远的逃离。
可是……外面的风沙那样大,这项设想,明显极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