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嘻嘻的走过来,道:“这贼子毒物厉害,咱们当然不必傻傻的送上去当毒人,要试主人的解毒药灵不灵,不是这么试的。”
另一人笑道:“这家伙中了我一剑,也够他受的了。”
旁边又有人说:“下次换我给他一刀。反正按主人的说法,咱们打的是消耗战,真要是一个照面就把他杀了,倒便宜他了。好在不管他藏到哪里,主人也能找到他,就让他挣扎几天,慢慢感受下未路穷途的悲哀,岂不甚好。纳兰辞,你不专心职司好好保护主人,偏生多事来射箭添乱作甚?”
师洛……能随时跟踪管家?
他啥时候在管家身上埋了定位仪?
纳兰辞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道:“我难道没保护好主人么?有的人,自己能力不行,还不许别人施以援手,真正好笑得很。”
西门斩走过来,脸色一冷:“你保护好了主人?若是这人……”他指指躺在沙地上的我,“是那贼子的同伙,她突的暴起伤人,你却正在分心射箭,如何赶得及保护主人?”
纳兰辞一窒,强辩道:“我们追那贼子,一直都只得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多出一个同谋来?再说,这女孩身法僵硬迟滞,一看便是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就一定安全?若是用毒呢?用机括施放暗器呢?”又一人驳她。
纳兰辞无言以对,便转头对师洛求救道:“爷,你看他们……一个个全这么凶暴暴的,好没有那个……绅士风度哦。”
绅士风度……
师洛还真会教育手下呢。
我悄悄的抬眼,向师洛看过去。
他,也正在看我,神情专注,眼底一丝隐隐的悲凄。
纳兰辞顺着师洛的视线瞧过来,不以为意的笑笑:“一个羝族的女孩子。”
她跳下骆驼,要拉我起来。
我直挺挺的被她拉起来。她一怔,放大嗓门说:“哼,你们倒是说说,被点了穴的人,能对爷下毒吗?能施放暗器吗?”
“替她解穴。”师洛低声截断了她的话。她一怔,反手点上了我的后心。
手脚恢复了自由。我缓缓的,坐倒在地。
垂头,望着面前的方寸之地。
心乱如麻。
胸中,种种思绪,纷沓而来。沉沉暗暗的悲伤,却又微微带出一丝故人重逢的欢喜。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洛。是该与他相认,还是装作对面不相识?
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如何离索群居,如何只身避世。
可是看到师洛的这一刻,我才发现,这样杳无音讯的消失在师洛的生活中,对他,其实太过残忍。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又憔悴了好多,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愁悒之色。
很心痛……好想强迫他回到他的十八岁。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他的青春不张狂,可是,亦不会这样子郁郁寡欢。
可是我又如何能与他相认?
巫女的诅咒啊……我何曾有须臾忘记?
他轻轻的在我面前蹲下,专注的凝视我。
“琉璃?”
是极轻极轻的声音,声音里,有太多期盼跟痛惜。
莎没有生气的小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我望向师洛,是极度茫然的样子,呆傻的表情。
不是没有想过,向师洛详告一切。可是告诉了他,又有什么用,巫术的领域,师洛亦无能为力,告诉了他,徒然令他亦倍感痛苦。
当然,他有十八铁卫,有权势财力,应有足够实力可以出面与巫族进行交涉。
可是,对我下咒的对象是姬艳啊……最新一任的巫后,整个巫族的领袖。
她说,纵是死,也不会替我解咒。
既然是这样,那么告诉师洛我背负的咒语,只会挑起他的人马与巫族之间的战斗。
因我而起的战斗。然后,会有因我而死的人……
这一刻,我无比感谢管家替我易容,让我可以选择对面不相识。
我张嘴,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
对不起,师洛,我……我是羝族的哑女,并不是你要找的琉璃!
师洛的神情,一径的惨淡下去,眼中,痛心、失落、黯然……诸般强烈的情绪一一闪现。
“好象是个傻瓜呢。”纳兰辞说。
师洛不悦的侧头瞥她一眼,她马上噤声。
“你真的……不是琉璃?”
师洛的声音里,有不容错听的痛楚,低哑得……象一声叹息。
我睁大眼,努力摆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他又怔怔的看了我半天,看得我心里发毛,才凄酸的轻叹了口气。“那么……你的家人呢?他们在哪里?”
家人!
血腥而悲惨的一幕迅速倒带,我的喉中,发出格格的声音,却无法惨号出声。我爬起身,冲向一头骆驼。
“主人?”有人在请示师洛。
“让她走。”师洛简洁的说,“我们跟着。”
我完全顾不上理会师洛一行,全力催着骆驼,奔回幻境绿洲去。
依苏大叔、镇、莎、克里大叔……他们,都还保持着我离去时的姿势。惊恐、不甘、愤懑……临死前的表情仍然凝固在他们脸上,仿佛在对命运无声控诉,那样悚目惊心。
我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