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开头,以行动表示我对他无声的抗议。
他的声音蓦然变冷:“公主,明日便是你魂归极乐的大喜日子。管某盼了这许多日,终于可以亲手将你送上祭台,心里实在是激动万分。”
魂归极乐?祭台?
我问:“你想拿我作饵,好逼蔚沐风不得不挥军来救,可是?”
管家温柔的望着我:“公主,你确是聪明。祭台已经搭就,位于北门之外的金砂平原。”
我恍然想起了那天华少昊带我巡城之时,我在北门前看到正在构筑的工事。“你在那里设了陷阱?这次又使什么花招?用毒还是暗器?”
管家微笑:“对付蔚帅那等重要人物,自然是毒粉暗器毒物机关,凡能用上者,管某都绝不会吝啬。好教公主得知,祭台背倚北门,左联豫西平原,正对沙漠,正是绝地中的绝地。蔚帅若要前来相救,只能从东门那边一片乱石滩中攻至,那乱石滩中,我已命人准备了不少踏弩、兽夹之类,又布下两层蚀心粉。最妙的时那片乱石滩又在咱们弓箭的射程以内,守城士兵正连夜搬运箭矢滚石到城楼之上,以象明日临时取用不及。”
“祭台之下,有四条火沟,堆满硫磺火石等物,火沟交汇之处,便是公主大归的祭台了。公主明日所穿的衣服上,自然是要染些赤蝎粉。祭台之下,还有一处暗格,暗伏有我最精于暗袭的手下两名,若是蔚帅最终勇猛无伦,冲至祭台之下,这两人便可暴起伤人。公主,你瞧我这计划,是否还有什么疏漏之处?不妨提了出来,大家探讨一二。”
“小人伎俩。”我骂。
他笑得很愉快:“在下从未想过要做君子。”
我深吸一口气,再镇静了两分钟,才用最平静的口气说:“多蒙管先生既告知琉璃明日的安排,琉璃已经记下了。想必管先生今晚还有许多要务在身,琉璃便不耽搁先生的正事了。”
他为我的反应而错愕,一时乱了方寸:“你……”
我微笑:“怎么,管先生还有什么未尽事宜要告之琉璃么?”
“你……不怕死?”
“怕啊。”我还是笑,“我怕得很呢。”
“你不怕我象害死岳引一样,把蔚沐风也害死?”
“怕啊。”
“那你……”
我望着他结舌的模样,淡淡一笑:“可是蔚沐风的生死、我的生死,都不是我所能主宰左右的。既是对这些事无能为力,害怕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上下打量了我很久,才冷冷的说:“希望你不是嘴硬。”
转过身,他大踏步而去。
他一走,我的身子便簌簌的抖了起来,抖得象风中的一片可怜的落叶。
喘息了两分钟,我开始寻找逃生的通道。
也许是知道明日会面对被祭天杀害的命运,我此刻心情反而冷静下来。就算逃走不成今天晚上便死去,也好过明天当作诱饵,目睹着救我的人一一身死后再被杀掉,那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凌迟。
岳引已经为我而死,若是蔚沐风再……我纵偷生,生又有何趣?
拿凳子砸开窗户,我刚刚钻出去,就遇上了回来的春照。
她的脸色苍白异常,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脆弱感。看到我爬在窗台上,她什么话也没说,掠过来,拉着我,一跃而起,掠过高高的粉墙。
“春照?”我讶然问。
她咬着下唇,带着我在花园中穿花拂柳的一通疾走,隔一会,才说:“小姐,我先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先躲过明日。”
她……也知悉明天拿我祭坛的事了么?
虽然非常想要得到她的帮助,我仍是坦白对她说:“春照,你这么做,也许会获罪于华少昊。”
她在一个小院中放我下来,平静的说:“我知道。王爷对我说了,明天一早便绑你去祭坛。他们要拿你诱蔚帅上当。”
我说:“你这样破坏你家王爷的计划,也许……”
她凝望着我:“小姐,你说的这些,春照都明白。可是春照不想再辜负小姐一次。”
我的眼眶一热:“你大可以置身事外。他们要擒我杀我,也同你全无关系。”
她对我的话全无反应,自说自话的道:“小姐,你在这里等一等,待我去拿套丫环的服色替你换上,我们躲进王爷住的院子里。”
春照亦会粗浅易容术,用墨染黑了我的肤色,替我梳上丫环的双髻,然后替我画了画眉,改了眉型。
她说:“仓促之间,只能如此了。小姐,王爷的卧室之外有个小小隔间,是上夜的婢女住的地方。因为王爷此行没带身边人,所以一直空置。况且我料想他们一发现小姐离去,便会大举搜索,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再说王爷今晚也未必会回卧室。”
安置好了我,她又说:“小姐,我先回先时咱们所住的院子里,免得郝先生对我起疑。你千万别露形迹,最好藏在小床下方,明儿我再替你送吃的来。”
我答应了。她深深的望我一眼,说:“小姐,千万小心。”
我心潮澎湃,踏上前同她紧拥一下:“春照,你也千万小心。”
这个夜,特别长,特别黑。
我一个人抱膝坐在小床后的角落里,数绵羊,一直数到一千零九十。
心,绷得紧紧的,又是那种不安的感觉,一重一重的压下来,几乎要令人窒息。
我听到了屋外响起过几波喧嚷声。可是搜索的人都没有进到华少昊所居的独院中来。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我只担心春照,她可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