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同行。仿佛灵魂已不在体内,仿佛整个人都与这世界脱节。
沉沉暗暗的悲伤,与失而复得的隐约欢喜,此去彼来,令他一阵阵悲喜不定,仿佛置身云霄飞车。
他其实,不在意她的心给了旁的人;不在意她的眼中,没有他这个人。只是她这样痛苦若死,他看在眼底怎会不痛心?早说过她痛,他亦感同身受,她悲伤,他又怎么可能开心。
她不肯认回他,他愿意迁就配合。
愿意给她时间,给她空间,不惜一切代价,付出所有心力……令她复原,令她痊愈。
纵然此刻,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角偷看她。
只要她觉得好,都可以。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留在他身边。
除了追杀管家的时候,她的眼中,鲜少出现死寂之外的情绪。
他与她,曾几何时,竟然这般生分了?
可是不能怪她。是他将她擅自带来这个世界,才令她承受这样锥心的痛苦。
他再痛苦,痛苦不过她。而他的痛苦……原本就是他欠她的。
而如何,才能令她重展笑颜?
她连他的靠近都那样紧张戒备,他哪有开解她的机会?
真的……很无力……
心里一急,居然病倒了。他这旧疾久未发作,却在与她重逢的次日发作了起来。他心中忐忑得很,生怕她以为他借病拖延她的行程。
所以,一定要坚持带队去追击管家。可是心中又很矛盾,那令她恨之欲死的罪魁祸首,若是追上了,杀死了,她会不会即时离去?
那人狡猾如狐,而他的手下又没指到他立即诛杀的明确指令,所以,还是打打玩玩般,让对方负伤逃逸。他偷眼瞧她,眼中那样愤怒的火焰,突然令她死寂的面孔加多一点生气。
他心中一动。
躲避即将来临的沙暴,他们在千叶绿洲扎营。他特别吩咐,将她的营帐扎在他的旁边。纳兰辞等人都露出诧异神色,他没有解释。
他很少对他们作出解释。反正,对于他的要求,不必解释,他们总也会坚决执行。这次,亦是如此。只不过,有些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自以为了然的神色。
沙暴开始后,他一直在等她的哨音。
连哨子,都是特别为她所制,会在原有的清啸声中,带出一点点回音效果。只要她一吹,他马上便可以安心。
可是等啊等,帐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所有人的哨音都响过一遍,她的营帐中,却仍是寂然无声。
种种可怕的念头充斥脑中。他想也不想便冲出去,奔进她的营帐。
却原来,她仍在营帐里,并未突然消失。
看到那张被易容后显得陌生的小脸转向他,眼睛却仍是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他的心中一松,一热,这才觉得背心冰冷。原来他刚才一急,汗湿衣襟,此刻放下心来,才觉得冷汗一滴滴的,顺着脊背滑下去。
只要她没事,让他等,让他急,也没关系。她或者是心情郁郁,自暴自弃,所以不愿吹响那哨子。
可是她,不要他陪。
宁可冒着风沙,避往他的营帐中,也不要与他同处一室。
那一刻,一直深深压抑着的愤懑突然爆发。他难道,便那么不值得她相信?
她宁可对他隐瞒身份,也不肯与他相认;现在又避他如蛇蝎!
他已经把对她的想法希翼,降得极低极低……她不肯相认,他随他;她不肯理他,他也顺从;可是她还任性的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风声那样劲急,她还坚持不要与他同处一室!
是他来错了吧。还担心她会害怕,以为她仍然以前那个稚弱的、连听到打雷声都要急急躲在他身后的小琉璃。
原来,一切早已变迁,他一早,被她拒绝在心门之外,现在更是连半点立足之地也无。
一口浊气上来,他真想就那么一直走进沙暴深处……
反正,他是生是死,她未必会在意……
激愤之中,他已真的要冲出营帐而去。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扑上来,紧紧的拉住他的袖子?
讶然回望,她眼中射出那样强烈的求恳之色,他深深震荡,这双眼睛,仿佛与她离家出走那晚,望向他的眼睛重叠。
她……受了这么深重的情伤,他为何还不能容忍她的小小任性?
他的心,在那一刻酸楚的疼痛。
该怪他吧,若不是他带到来到这陌生的时候,还为了一已私心将她抛在十年之后,她怎么会受这么深重的情伤,会拒绝他的亲近?
说到底,全是他的错。他怎么可以再对她生气发火。
若是他真的决然而出,葬身流沙深处,又还能有谁来照顾她?那她余生岂不是会十分孤苦?
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能用平静的声音同她说:“你睡吧,我在旁边陪你。”
可是她啊,还是拒绝他的接近。小心翼翼,选择离他最远的营帐一角席地而座,拒绝到褥子上安睡。
他能拿她怎么办?只能叹一口气,也静静的坐下来。
还只能以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若是凝望她,他怕她不自在。
心中,那股酸涩的苦痛意味,一直缠绕萦回。
要到她睡着,他才能靠近她,小心的抱她到褥子上安睡,心疼的替她抚平眉心小小的褶。
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连梦中,亦这么脆弱。
他怔怔的凝视着她。他所熟悉的眼睛闭起来,被易容的面孔上,他再找不到他熟悉的那个琉璃。
那一刻,一直以来做什么事都很有信心的他,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