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怎么追求她?
送她玫瑰,她一脸平静的接过去,转手递给佣人:“吴姐,请替我插起来。”然后表扬他:“小洛也懂得送花给女孩子了,以后谁做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他忍耐的说:“不用别人,你做我女朋友便可以。”她马上笑得一脸无害:“小洛,咱们是姐弟。”
约她看电影,站在电影院外她说:“这个我跟杜家哥哥看过了。那个我跟小健看过了……”气得他转头便走,她在后头使劲追。追上了,长篇大论,男孩子应该有什么什么样的风度,什么什么样的度量,要对女孩子尊重体贴,云云。重点往往是最后一句:幸好现在你甩的是你姐我,以后对女朋友这样,看你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他马上觉得他现在已经气脱了一层皮。
借游艇带她出海,她跟他抢驾驶盘。跳到海里游几圈,玩累了,就回来在太阳伞下呼呼大睡。他象守护主人的小狗狗,郁闷的在她身边转圈圈。她醒了,还要诧异的问:“小洛,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看着她超级无辜的表情,他只能无可奈何的陈述事实:“是你自己睡之前说,天王老子来也别叫醒你。”
在实验室他拉着她开二人烛光舞会,她总算配合,轻柔音乐中两个人赤着脚,在地毯上跳慢三步。气氛正旖旎之际,她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一句:“唉,小洛,真可惜你是我弟。”拍拍他的脸:“这么俊美的小男生,不知道谁家女孩子有福气。”神情还无限惋惜。他当场就要吐血。
情人节约她去吃大餐,他刚替她拉开椅子伺候她坐下,她已经一脸天真无邪的对他笑:“小洛,吃完以后我要去派对。我还有约会。”他想发作,她抢先一步掩住他的嘴:“小洛,你现在变声期,吼人的声音好好玩哦。不过,现在大庭广众,回家再吼给我听行不行?”她……她简直是专门生下来克他的妖女。
每一次示爱,她都有大把理由拒绝,歪理多得要死。
首先他是弟弟,如果他们谈恋爱,感觉乱伦。
他忍耐的指出,最初她到孤儿院来,口口声声是结交他这个朋友,而非认下他这个小弟。她马上换过一套说辞,说姐弟关系才是最长久稳定的关系。
他怒了,说再来一句姐弟关系,他马上翻脸,看这关系还能否稳定。她却又再想出一条理由,抱歉的跟他说:她觉得近处的地方没有风景,她更喜欢跟陌生人触电的浪漫感觉,所以对他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没可能。
憧憬的说:“我的白马王子,应该是一个英武轩昂,象盖世英雄一样的男子。”
他被她搞得几乎没脾气:“我去学跆拳道行不行?”
她专心的凝视了他足足两分钟,看得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才哈哈大笑:“不行,小洛你不行,面相太俊秀了,没有那种英武的气概,别说跆拳道,练咏春都不行。”
他无力:“琉璃,你暗示我去整容?”
她认真的摇头:“小洛这样子,做弟弟最可爱啦。”捏捏他的腮帮子,“所以,你就安心的当我的小洛弟弟吧。”
他气结。
从他说爱她之际起,他们的关系,逐步转变,同原来的关系,越来越背离。
以前是她巴着他,现在是他巴着她。以前是她唯恐他不肯陪她,现在是他愿意陪,她还不见得有时间拨给他陪。
她突然间就不是他的游伴了,而成为了矜贵的,需要苦苦追求的女郎。他咬牙切齿的想,女孩子就是这样让男孩子宠坏的。可是外头有无数的竞争者排着队,他再不宠她……怎么行?
可是被男伴们宠坏了的她,根本不把他的真心当回事。他每次表白,她都漫不经心,一口咬定那是小孩子的一时迷恋。
当然她对她那些男伴也不当回事。是他们齐心合力宠坏了她。可是他的待遇,怎么能跟外头那些男孩子相比?不爽不爽不爽,他跟她明明有那么多年的感情。
他愈挫愈勇。而她推脱的本领已臻化境。
最强有力的一条,就是她比他大!她比他大!她比他大!
总之她排斥姐弟恋。
不到一岁的距离,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可是他又做不到放手。
也试着去结交外面的女孩子,想借以刺激她。他其实在小女生中间很受欢迎,虽然不太出去,可是实验室门口,都经常有人留下情信礼物蛋糕,等等。
可是跟她们出去,没有刺激到她,却刺激到了他。
每一次,听那些女孩子嘻嘻哈哈,他就在想,她同她的那班追求者们在一起,是不是也是这样说个不停。
若是有女孩子回忆童年往事,他的脑中,条件反射的,出现的却是年幼的她如洋娃娃般的可爱模样。
女孩子来挽他的手,他的身子马上僵硬。若是要更进一步,拥抱亲吻?对不起,只要稍露意思,他马上逃回实验室。
绝望的想,莫非是被她不知不觉中下了咒?为什么,他会这样死心眼,就认定她一个人?
而其它人,哪怕只是肢体的接触,他也无法接受,不自在的感觉充斥身心。
太不服气。
而她,对他身边的女孩子,根本不在意。她当然不会在意。如果有女孩子出现在他身边,那他与那女孩子之间,至少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不是他不想跟旁人靠近一点,要刺激她,做戏便须做得真切。这道理他懂,问题是他实在没办法跟旁人距离太过接近。所以,每一次,带着女伴刻意出现在她面前的结果,就是他一次次的内伤吐血。
每次看着他与身边的女孩子,她总是同他挤挤眼,或是打个加油的手势,表情鬼祟,仿佛发现他奸情的样子。
如果他叫住她,她就大大方方的过来,同他的女伴说:“哈罗,我是杜琉璃,小洛的姐姐。”
笑得还非常春光明媚。
真要被她气死。
也想要一走了之,离开杜家,让她再也见不到他,让她在日后慢慢后悔,曾错过了他这么好的人。
已经打算这样做了。在被她拒绝到绝望的时候,考取了麻省的奖学金,决定离开她,换一片天地。
然而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她离家出走了。
台风天,风大雨大,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明明都想好要对她放手了,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犹如头顶炸了一个惊雷。开着车,满世界的找她。雨拨下,湿漉漉的车窗玻璃,无数蜿蜒流淌的雨水象小溪。他的心中,也仿佛下起瓢泼大雨。找不到,心乱如麻的回实验室,院门前的石阶上,她呆呆的坐着,象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光景。
顾不得下雨,他心如刀割般从车子里抢出去。
看到他,她先是怔怔的望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崩溃般扑到他怀里。
最难受的时候,她想到要找的人,还是他。
他若走了,她还能找谁?
暴雨中他抱着她,她伏在他的肩头痛哭。
仿佛失而复得般的珍贵感觉。他的心,在那一刻,蓦然酸楚。
若说以前,对她的爱,还象小孩子要玩具般,是那种一定要抢到的心情。那么这一刻,他心中泛出的爱怜珍惜,却已是成熟男子对心爱女人的感情。
他抱她进屋。她一直在哭,哭得浑身颤抖。他放一浴缸热水,到底不好意思替她脱衣服。替她脱了鞋,将她连人带衣服扔进去,再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好歹把自己弄干净再哭。”
等他把自己一身水湿的衣服换过,赶去陪伴她,她却已经不再哭。
眼睛,惘然的望着前方,非常空洞的神情。
颤抖着对他说:“父亲和母亲要离婚。”仿佛面对世界未日。
他对此并无太多切身体会:“离就离吧,你想跟谁?”
她绝望的看着他:“他们谁肯让我跟?我不想他们离婚。”
他冷静的说:“我不认为你可以左右他们的想法。”
她掩住脸:“师洛,你不明白……如果他们都离婚,我的人生世界会崩溃……”
事实上,他认为她的人生世界已经崩溃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爱娇的杜琉璃。
他去找她的父亲。
因为手中的几项设计都是他父亲掌握下的公司或工厂生产,她的父亲对他非常热络。
他开门见山的说:“听说,您要离婚?”
她的父亲震怒:“这死小孩!”
他平静的说:“如果您还想得到我手里的设计,请您对她好一点。同时,如果您愿意放弃离婚,我会把杜二先生那边的设计进度放缓。”
然后,他就走了。有实力的人,才有威胁他人的能力。
他很高兴终于拥有了这种能力。
她的父母,最终没有离婚。
但是对她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她仍然没有恢复过来,一天一天的消极下去。
就连交男朋友,也不热衷了。有一次,她无意中苍茫的说:“他们让我交这些男朋友,不过是为着替父亲拉好关系。”眼底有着淡淡的疲倦感。他惊心:她,那时才只得十八岁。
他亦变了,再不跟她斗气与争论。少年的年轻气盛与意气飞扬都淡化了,他无师自通的学懂如何珍惜心爱的女子。连示爱的举动,都暂时搁置。若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的感情,那么,他便等一等吧。
现在的她,总是令他心痛。她瘦了好多,连一双眼睛也深深凹下去,看上去楚楚可怜得很。
他与她,仿佛又奇异般的恢复了他初到杜宅时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他努力的设计产品,以换取她父亲对她母女的关爱垂怜。而她,将他这边当作避风港,实在不想应酬她那些男友了,就跑来他的实验室里,窝在沙发里呆呆出神。
偶尔她真情流露,会抱着他说:“小洛,小洛,我就只有你啦。”娇软的语声,撒娇的口气,一如昔日。只有他,只有同她一起长大的他,才能听出那撒娇口吻后的淡淡悲凉。年幼时说这话,不过是小女孩的娇嗲,而此刻,也许,她真的只有他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心里,钝钝的痛,轻轻的蔓延开来。
或者,储够一笔钱,他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这里……她的天空中,仿佛渗着绝望的气息。他有一种惊怖的感觉:她,在一点一点的,很慢很慢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