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森林里雾气弥漫，到处都是参天大树。黑牧云辨别不了方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时候，黑牧云最喜欢跟在王三富的身后，听他讲森林里的事。
王三富曾经说过，如果在山中迷路，要找一条小溪，随流而下，就能找到人家。
可现在雾气迷茫，到处都是密林，到什么地方去找小溪呢？还有昨天的馒头，都给火运来保管，连进山必带的火柴，都在火运来身上。
肚子饿得呱呱叫，走起路来，也有气无力。还好背兜里有竹笋，黑牧云剥掉厚厚的壳，吃着白嫩的竹笋。可这生的竹笋特别苦涩，不知道大熊猫为什么喜欢吃？
丢掉竹笋，黑牧云摘了几根酸酸草放进嘴里，那酸酸的味道，搞得肚子更饿了。
看到泥土里冒出的蚯蚓，黑牧云咽着口水。王三富曾经说过，蚯蚓营养丰富，是山中迷路后最好的食材。
可看到脏兮兮的蚯蚓，黑牧云就想吐。他宁愿饿死，也不吃这可恶的东西。
山中的野花开得很是娇艳，可就是找不到一个野果。这让黑牧云垂头丧气，他必须找到吃的，才能走出森林。
坐在一根腐烂的木头上，黑牧云看到一只白胖的大虫子，露出一个笨拙的脑袋来。看到黑牧云，又赶快把脑袋缩了回去。
吸着朝天鼻，咽着口水，黑牧云搬开腐烂的木头，发现了几只肥胖的大白虫。黑牧云把它们捉了起来，放进口袋，就是不敢吃。心里想着，实在撑不下去，就吃了他们。
在密林里钻了许久，黑牧云才发现了一条细细的溪流。他心中暗喜，随着小溪而走。
小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竟然没有鱼虾，只有一群蝌蚪游来游去。
随着小溪走到黄昏，小溪竟然流进一个大洞，消失不见。这让黑牧云沮丧，他的肚子饿得呱呱叫，忍住恶心，把白虫子放进嘴里。
一股腥臭味在嘴里蔓延，黑牧云趴在地下，把苦水都吐了出来。
看来老天真会捉弄人，前些日子，黑牧云一心想醉死。可喝了那么多酒，还好好活着。
现在他想好好活着，老天却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在森林里迷路，要让他死去。
躺在地下，一种孤独从心底升起。脑中出现的都是妈妈，她仿佛在向黑牧云招手，大声呼唤。
想到石大草额头上的白发，她每次说起黑牧蓝，眼中都装满泪水。
还有这两个多月以来，石大草的不眠不休，每天晚上坐在黑牧云的房间门口，害怕他有寻死之心。如果黑牧云就此死去，她肯定会疯掉。
想到妈妈，想到妹妹，黑牧云爬了起来。他不能死，他答应要给石大草买雪花膏，还要给她买三转一响。
黑牧云不想死，他还想看看木兰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算不能娶到她，哪怕被木兰蓉骂，黑牧云还是犯贱，想看看她。
记得王三富说过，在森林里迷路不能慌，如果找不到路，就生一堆火，找到吃的，填饱肚子，再想办法。
黑牧云是木匠，曾经和王三富探讨过钻木取火。还好腰间有一把弯刀，他做了钻弓，找到火绒。
但是钻木取火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黑牧云钻了许久，还看不到一点火星。
太阳已经落山，野生动物们活跃起来，发出一阵阵嚎叫，让黑牧云胆颤心惊。
昨晚在大树上坐了一夜，黑牧云已经着亮，打着喷嚏。如果今晚再没有火，他很可能因为身体低温，失去性命，成为野生动物的美食。
为了活命，黑牧云使劲地扯着钻弓，大声吼叫：“石大妈，请赐给我力量，让我钻出火星来。”
几个火星跳了出来，黑牧云小心翼翼地放到火绒里，一阵黑烟冒了起来。
用嘴轻轻地吹着火绒，火苗一下冒了出来。黑牧云扭动着瘦削的屁股，叫了起来：“石大妈，我有火了，我今晚不怕野兽，也不冷了。”
篝火在黑夜中熊熊燃烧，黑牧云躺在火边，身上暖和了许多。可肚子里只喝了小溪水，饿得呱呱叫。
如果这是在家，石大草肯定做好了热气腾腾的晚饭，黑牧云就能吃上几大碗。
在这寂寞的夜晚，黑牧云竟然没有想念木兰蓉。他的脑中出现的，都是爸爸妈妈妹妹。他所想念的，竟然是那个从他出生，就没有离开过的老木屋。
他特别怀念家中的饭菜，想念妈妈的那双大脚，粗暴地踢着他的屁股。他更想念妈妈爆着粗口，揪着他的大耳朵，要他好好活着。
就在这时候，黑牧云突然大彻大悟。其实除了木兰蓉，他还有很多很多。
以前那些以为无所谓的亲人，在这一刻，变得多么重要。他多想站在黑老山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的叶子烟味道。
别看黑老山老实巴交，他还喜欢捉弄黑牧云。经常趁黑牧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往他的嘴边吹一口烟。
那伴随着酒臭和烟臭的味道，曾经让黑牧云厌烦。可如今想来，那都是福气。
这个夜晚，黑牧云想了许多许多。他不想死去，他想活着。看来古话说得不错，好死不如赖活。这人一旦死去，什么都没有了。
还不如活着，挣点大钱。万一木兰蓉嫌洗碗太累，也许某一天会离婚。那黑牧云还有机会，把她娶回家。
天终于亮了，外面阳光灿烂，森林里的雾气散尽。黑牧云看清了周围的地形，随着山势往下走，又找到了那条断流的小溪。
虽然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但黑牧云相信，只要随着小溪往前走，肯定能找到人家。
小溪边不缺水，黑牧云背着钻弓，不管什么蚯蚓、虫子、蚂蚁、野草，都往嘴里塞。不管好吃不好吃，他都吞下去。
小溪越来越宽，溪水清澈见底，还有小鱼在游动。黑牧云暗喜，砍了一根小树，做了鱼叉。
拿着鱼叉，黑牧云小心翼翼地走进小溪里。这些鱼儿竟然不怯生，在黑牧云的脚边游来游去。
举起鱼叉，黑牧云插了下去。一条小鱼被叉住，黑牧云伸手下去，把鱼儿捉住，丢到岸上。
天黑的时候，黑牧云点燃篝火，烤了十多条小鱼，美餐一顿，填饱了肚子。
这一晚，黑牧云睡得很安稳。梦里，石大草向黑牧云招手，黑牧云笑了，扑进石大草的怀里，笑得很开心！
没想到这个好梦，给黑牧云带来了好运，他终于在小溪边，看到了人家。
黑牧云喜极而泣，打听到这个村子，离他所住的地沉乡，相距六七十公里。
在这十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穿越原始森林，到了夹金山下。他所走过的路，曾经是红军长征走过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十分艰辛，但是黑牧云的心，获得了新生。好心的村民，给黑牧云筹了路费，他踏上了回家的班车。
熟悉的村庄，熟悉的老木屋，熟悉的脸。黑小梅泪水涟涟，抱着黑牧云放声大哭：“哥，我们还以后你寻了短见。咱妈带着村里人，在山里找了这么多天。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让咱妈回来。可咱妈不答应，还在山里寻找……”
黑牧云哭着往山里跑，黑小梅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哥，你等等我。”
山顶上，石大草的声音已经沙哑，可她还在大声哀嚎：“云娃子，你快回来，我再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你想喝酒，我就给你买酒喝。你不想干活，我就养你一辈子……”
听到石大草的声音，黑牧云泪流满脸。他用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对着山顶大吼：“石大妈，我不喝酒。我要你的大脚，踢着我的屁股。我也不会死去，要好好活着，给你买雪花膏，给你买三转一响。”
站在山顶，石大草看到黑牧云在山下犯贱地翘起屁股，等着石大草的大脚。
“你这云娃子，老娘下山来，把你踢趴下。”
石大草往山下跑，黑牧云往山顶跑。母子在半山腰相遇，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黑老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苍老了许多，白胡子冒了出来。他深陷的眼窝里冒出泪水，闷声不响地拿着叶子烟，抽了起来。
闻到这熟悉的味道，黑牧云走了过去，抢过黑老山的长烟斗，猛抽了一口烟，吐在黑老山的脸上。
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黑牙，黑老山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黑牧云扑到黑老山宽阔的怀里，泪流满面。
抱住黑牧云，黑老山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傻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