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上王新胜的生物课我已经会随波逐流开怀大笑了,不但会笑,而且笑得幅度比谁都大时间比谁都长,每次班内鸦雀无声了,我的刻意而孤独的怪笑还在教室回荡至少一秒钟才消失。
“你笑得好夸张,怎么听怎么像夜猫子叫。”
班长马文修多次这样攻击我。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行我素,风格依旧。因为郑凤仪老师一直没有和我站到一条战壕里,对老孟的态度始终忽左忽右,难以琢磨,最终让我放弃了拉她当同盟军的想法,归结为被驴踢后,小老太太的落下了严重后遗症,所以捣乱王新胜的课堂成为发泄对老孟怨恨的唯一方式。
但骚扰事件的发生让我重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王新胜果真如此的话,势必会牵连到老孟。于是,我把曹秀琴叫到面前来,委婉含蓄地询问细枝末节。
曹秀琴仍然迷迷糊糊,拽着韩玲的袖子,发出这样的疑问:
“什么时候骚扰我了?哎——什么叫骚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受害人迷糊,但我不能迷糊,鼓动男生们得把曹秀琴当做亲姐妹,不能容忍色狼横行。说得大家群情激奋,奋而攻之,马上就要去王老师家揪出人来,先开批斗会,然后游街示众,让他丢人到祖坟,显眼到全县,最后拘押个十年八载,老死在大狱才算解恨。但韩玲和成洁莹却提出异议,说打死也不会相信王老师是这么一个人!会做出这种污人耳目的事情!会这么猪狗不如!会不会是误会呢?会不会是谣言呢?更甚者会不会是栽赃陷害呢?
“猪”岳增林则言之凿凿:“说无风不起浪。”
马文修第一次颇显老成深刻地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则信誓旦旦附和,并再次说起面皮白净斯文优雅的“竹竿美人”偷窥女厕之事,以印证马文修所说不虚。
但成洁莹和韩玲仍然坚信王新胜的清白。韩玲甚至拿出扑克牌占卜了一卦,说从卦象看王老师都是清白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建议,你们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有,我明确表示,不会参与你们任何勾当!”
韩玲下完定论,自己坐在一边看书去了,口中念念有词,两手还堵着耳朵。
但在我的呼吁下,其他同学已经一呼百应。因为有过挟持小白脸的实践经验,大家再次推举我为此次调查行动的总指挥。我假意客气地推辞一番,怎奈盛情难却,于是当辞不让地行使起大权。首先命名这次行动为“咸鱼行动”,并一一给参与者命名了代号:我是“老大”,毛氏老二是“死耗子”,班长马文修是“鹌鹑”,学习委员杨姝是“包子”,当事人曹秀琴是“白骨精”,而猎取目标王老师则是“咸鱼”——我内心的咸鱼是老孟。
分派妥当,我颇为行家里手地说,擒贼擒王,捉奸抓双,骚扰就得抓个现行。
“现行就是王老师正骚扰我的时候被你们抓个正着吗?”大迷糊此刻似乎很清醒。
众人点点头。
“我在哪里被王老师骚扰才能被你们抓着呢?”大迷糊的这个问题依然很清醒。
但众人迷糊了,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最后都把目光转向我。
“诱敌深入。”
我让他们把头伸过来,如此这般地交代完毕,众人领旨而去。
当天晚自习以后,我拿着家里的双卡录音机,“死耗子”毛氏老二脖子里挂着毛老师的傻瓜相机,“鹌鹑”马文修手握一柄手电筒,再加上“包子”杨姝,一行四人悄悄埋伏在了王老师家后窗跟。与此同时,曹秀琴在我的导演下则拿着生物辅导教材,敲开了“咸鱼”王老师的房门。
王老师住的是学校分配的两间平房,一里一外,外间是公共餐厅兼史园长的会客室,里间则是卧室兼王老师的书房。
以前的“大迷糊”曹秋琴,摇身一变,成了“白骨精”,名变了,心眼没变,她哪会演戏啊?
——之前,美丽老师排演《雷雨》,让曹秋琴演一个仆人,上场后的台词就一句:“老爷,鲁妈来了。”但她一开口“老师,我妈来了。”在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中,美丽老师强忍住笑,耐心地给她纠正和示范,然后重新再开始,再开口“妈,老爷来了。”这回美丽老师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笑完又耐心示范一番,结果再开口,居然是“老妈,鲁爷来了。”大家笑不可支。
在众人狂笑声中,“大迷糊”一本正经地转身还问:
“我是说错了吗?”
无奈之下,美丽老师重新给她一个角色:女主角繁懿依靠的那面墙。
现在,单枪匹马地独挑大梁演独角戏,可把她难为坏了。进门以后,笑容都是僵硬的,完全背诵一样,说找王老师请教几个问题,史园长正在看电视,笑眯眯地一指里屋——这是惯例:凡是来请教王老师问题的学生都到里屋。王老师把大迷糊领进里屋,并顺手掩上了房门。因为之前没有具体排练,曹秋琴开只好现编台词:
“王老师,咱们在这说话,窗户外面能听见吗?”
说的王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着大近视眼瞅了大迷糊好几眼——唬的俯在窗户外面的我们一身冷汗——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准备了录音机,仔细捕捉着里面的动静,一旦传出曹秋琴一声“妈呀”,立刻破窗拍照取证!
王老师表示,屋里说话外面听不到,然后就开始给“大迷糊”讲解起题来,讲解的抽丝剥茧,我们在外面的都听地明明白白了,“大迷糊”却不明白,拔高了音量:
“王老师,麻烦你再讲一遍!我还是不明白!”
蹲在窗外的我们那个气啊:是想方设法让王老师声音大一点,以便我们抓把柄录口供,谁让她大声说话啊?!
……
一连“埋伏”三天,录音机没有录下一句带“色”的话语,更没有一句隐含诱惑或者挑逗的词汇,“白骨精”的“妈呀”更是没有出现,无功而返。
这天,白骨精心情愉悦地从王老师家一出来,就被拽到角落里。
“这几天,你都问王新胜什么问题了?他都是怎么给你解答的?”我们像拷问女特务那样厉声质问。
“第一天,我问的是,如果我奶奶有心脏病为什么会遗传给我呢?”
“第二天呢?”
“我想想,我想想……啊,我终于想起来了,第二天,我问的好像还是这个问题哎……”
众人皆晕:
“不是给你出过十个问题备用,让你一一去问吗?你在怎么不问这些问题呢?照葫芦画瓢还不会吗?”
大迷糊一脸天真的愁容:
“我是真不会画瓢。”
我们崩溃了!
我质问“白骨精”是不是又犯迷糊没有注意“咸鱼”的某个下流动作呢?“白骨精”哭丧着脸解释,“咸鱼”和她隔桌而坐,双手一直在教材上指指画画,连她的头发梢都没有碰一碰,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众人让她再好好想想。冥思苦想了片刻,大迷糊认真地问:
“你们说,王老师看我一眼算不算流氓动作呢?”
我们无语!
要是看谁一眼都算流氓,那我们天天都在流氓别人和被别人流氓啊!那还叫什么世道啊?!
大迷糊快把我的神经“骚扰”的崩溃了:
“既然如此,“咸鱼”当初怎么对你进行骚扰的呢?!”
曹秀琴急了,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王老师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骚扰过她:
“谁说王老师骚扰我了啊?!干嘛不让王老师骚扰别人呢?干嘛说王老师骚扰了我呢?这是为什么?”
继而哭起来,抽抽搭搭地:
“我都说了真不知道什么叫骚扰的。你们现在就说我被骚扰,那么以后还会再有男生骚扰我吗?啊——?”
我又气又笑,装作严肃地呵斥她,既然不知道怎么被骚扰怎么就四处去造谣声势呢?毛氏老二也适时补充:
“这可是诽谤罪啊!够判刑的了!”
“白骨精”一听,一愣,继而开始嚎啕,双手捂着脸,涕泪滂沱:
“谁这么没人性糟蹋我啊!王老师从来没有骚扰过我!我从来也没说过被骚扰过啊!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从没这么说过的!我 ,我,谁还给我一个公道啊……”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终,只好让杨姝、韩玲等女生把曹秀琴带回宿舍,好生安慰。
抱着录音机无趣地回到家,我倒头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梦见一群女孩子围着我非要扒裤子看我裤裆,我双手护着裤裆躲来躲去,躲得两手湿乎乎,醒来十分懊丧。
第二天,无精打采地一到学校,“素心小包子“杨姝就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
“重大新闻,你要不听一听呢?”
我精神为之一振,让她快说。她却不紧不慢地给我上起课来:
“林凯同学,是这样,我一直想跟你谈谈,作为一个男孩子,得勤俭持家,得学会珍惜,知道吗?作为一名优秀的男人,我认为首先一点就是勤俭不浪费!希望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过往不究!以后注意点!”
我有点懵圈,问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以后,吃包子一定不能不吃皮只吃馅!”
我的天!我差一点揍她一拳,让她的小包子脸在圆润丰满一点,但是,忍住了,我追问她到底是什么重大新闻,她这才靠近我,神秘兮兮地说:
“经过,我,连夜的细心开导和启发,曹秀琴终于想起‘咸鱼’是怎么样骚扰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