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甜坐在椅子上，手腕被透明胶带固定在椅背上，脚踝被透明胶带固定在椅子腿上，跟之前相比，只有一点不同，就是去掉了她眼睛上的黑布。
“你这样绑着我，能拍出什么好看的照片？”龚甜对陈先生笑了一笑。
“别动。”陈先生说，手里的摄像机对准她，咔嚓一个定格，保留了她此刻的笑容。
纵然微笑，眉眼之间仍透出三分忧愁，七分紧张，使得这笑变得很不自然。
大约就是那种眨一眨眼，你就知道她被绑架了的那种表情。
陈先生皱起眉头，明显对自己的作品不大满意。
“你拍我，是要发到NANA论坛吧？”龚甜问，“就我现在这样子，你发上上去，人家分分钟就报警。”
“我没那么傻。”陈先生摆弄了一下摄像机，“我拍了自己收藏。”
“一半收藏，一半拿来炫耀。”龚甜说，“我在那个论坛上，还挺受欢迎的不是吗？”
美人如玉，玉分三六九等，凭其种水，各有各的待遇，差劲的拿来铺路，好一些的经过二次加工，就成了摆件儿，只有最好的，才能成镯子耳环，戴在贵妇人的手腕上，向亲朋好友炫耀。
龚甜有最好的成色，所以一进这个论坛，就双双眼睛盯着。
其中一双眼睛，属于陈先生。
“对了。”龚甜盯着那双眼睛，有意无意地问，“你之前在跟眼镜蛇讲话？”
“怎么，你认得他？”陈先生先是一愣，很快又释然，“也是，你要是不认得他，怎么肯配合他拍那段视频。”
“你很喜欢那段视频？”龚甜又问。
“当然，我对你一见钟情。”陈先生说的一脸认真，“我花了一大笔钱，才从他手里买来你的资料。”
“你花了多少钱啊？”龚甜忍着心里的不适，微微侧了侧首，任凭黑发淌下自己消瘦雪白的肩头，她当过画室模特，这是公认的，她最好看的一个姿势，用老师跟学生的话说，她要是早生个四十年，就能去老版《红楼梦》剧组竞选林黛玉这个角色。
烟拢眉头，似叹非叹。
陈先生果然露出了迷恋的目光，急急比了比五根手指头：“这个数！”
龚甜不知道这个数是多少，单位是元是万，她想打听出的本就不是一个数字。
“不止吧。”龚甜颦了颦眉，一副跟眼镜蛇很熟的样子，“眼镜蛇这个人很贪心，除了钱，八成还要你替他办件事。”
陈先生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她：“就知道你们是认识的。”
成功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龚甜乘胜追击：“你别说，让我自己猜……”
在陈先生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她轻轻咬着自己唇，眸光在眼底流动了一下，问：“他要你拍下吴磐的照片，对不对？”
“对。”陈先生爽快的承认了。
“为什么？”龚甜问，这才是她最想问的事情。
“你不是认识他么？”一直被龚甜牵着鼻子走的陈先生，忽然狡猾的反问，“你猜猜看啊。”
珍珠奶茶店。
从陈先生的屋子里出来，吴磐又回了珍珠奶茶店坐着，重新叫了一杯枸杞红枣茶，没喝，放在一旁，然后手指在键盘上答答答答。
“眼镜蛇。”吴磐盯着屏幕，在心里念道。
他是整件事的源头，假冒吴磐让龚甜拍下视频，然后把视频放到NANA网站上，最后把她的个人讯息卖给陈先生。
“除了陈先生之外……”吴磐心道，“你还有没有把龚甜的资料卖给别人？”
一串串指令从他指尖发出，如同持剑的骑士，驰骋于一个名为网络的战场，去为他巡视疆土，寻找一个名叫眼镜蛇的逃犯。
“不好意思啊，小哥。”老板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我们这十点打烊。”
吴磐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五。
他站起身，正要关掉电脑，突然眼神一凝，盯在屏幕上，几秒钟之后，猛地转头对老板说：“老板，点单。”
“可我们马上要打烊了。”老板解开将军肚上的围裙，随手搭在旁边椅子上。
吴磐拿起桌子上的菜单，朝他扬了扬：“上面所有的饮料，包括小食，都来十份。”
老板一把抓起围裙，重新往腰上系：“……噢，为了庆祝祖国七十周年，我决定通宵营业。”
反正店里也没有别的客人，老板贴心的将另外几张桌子搬过来，拼在吴磐的桌子边上，然后柠檬茶，奶盖抹茶，丝袜奶茶，桃子果茶……一杯一杯饮料上上来，或黄或绿，或白或粉，五颜六色的将吴磐围起来。
唯有桌子上那台电脑是黑色的，如他纯粹的瞳色。
“眼镜蛇。”吴磐在电脑上打着字，“你怎么敢主动在我面前出现？”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NANA论坛，短兵相接之后，眼镜蛇抱头鼠窜，在众人眼中消声觅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今天才敢露头。
“这话应该换我来说。”不但露头了，还得意洋洋，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以后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吗？”
照片是透过落地窗拍的，一个少年坐在窗边，领口有些过于宽大的白衬衫，以至于露出漂亮的肩与锁骨，眼神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
正是现在的吴磐。
吴磐飞快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一个人也没有。
他慢慢回过头来，作为反击，手指在键盘上慢条斯理地打了一句：“你左手边的花该浇水了。”
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少年突然从电脑前跳起来。
是个穿骷髅服的少年，黑头发里特地挑了一缕，染成银白色，右手手指上戴着三枚银质指环，特意做旧的旧银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中二气息。很年轻，看起来大约只有十九二十，真正的少年天才。
他将脸偏向左边，惊异不定地看着桌上一只小盆栽，里头种了一盆珍珠风铃，这是一种很适合懒人养的耐旱植物，可以十天八天不浇水，但现在还是快要枯萎了。
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他看见鼠标不受他控制的移动着，在桌子上创建了一个新的记事本，记事本打开，一行字慢慢打出来，问他：“眼镜蛇，最后问你一次，龚甜在哪里？”
那一瞬间，眼镜蛇又害怕又愤怒，他又输了。
“这可是你逼我的！”他一把将电源线拔掉，然后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发送对象：小梦露。
之后他转去厨房，冰箱门一打开，白色烟雾喷出来，里面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放着无糖可乐罐，他随便拿了一瓶出来，揭开拉环一饮而尽，然后一边打了个长长的气泡嗝，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小梦露的回复：“谢谢，尾款已经打过去了。”
眼镜蛇又拿了一瓶无糖可乐出来，拉开拉环，往沙发里一躺，边喝边打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他发出去的字，小梦露回复的是语音，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清甜如砂糖西瓜的声音。
“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一直找你谋杀李寻鹤的证据。”眼镜蛇满怀恶意的提醒，“你不想同时对付林北望跟他两个吧？”
就像之前中介人提醒过的一样，眼镜蛇这个人的业界名声很差，除非实在没人可用，否则别用他，因为他跟某些无良律师一样，喜欢吃两面水，吃了原告吃被告，一边一边拿林北望的钱找凶手，一边又给凶手通风报信。
“你说得对。”对面沉吟一番，给予了回复，“我应该给他点教训，免得他跟林北望联手。”
这样才对嘛。眼镜蛇翘起唇角，继续瘫躺在沙发上，昂头喝起无糖可乐，动作却忽然一止。
昏暗的房间，窗帘拉着，灯关着，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他的手机上，上头是小梦露的最新一条语音留言。
随着眼镜蛇在留言上一按，小梦露的声音响起，笑得天真可爱：“你觉得，直接让他消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