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梅雨季,天难得放晴。
陈家门前,有一口池塘。风吹过,荡起涟漪,荷叶绿油油的。
“这个小贱人,做出这样子丢脸的事。”
“还想请大夫?死了才好。”
苏元只觉得脑子闹哄哄的。
她不是住院了吗?为什么医院会这么吵。
一睁眼,只见一道黄绿色的鼻涕在她脑门处晃荡着。吓得她立马全身一个激灵。
“吸——”
那道鼻涕缩了回去,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小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大眼睛,倒是十分有神。见她醒来,小男孩惊喜的咧嘴一笑,露出俩颗豁了的门牙。
鼻涕又缓缓流了下来。
我的天啦!
苏元有些崩溃。她作为医生,虽然学的是中医,但那些个职业病,她一个没落下。比如说——洁癖。
“娘亲,姐姐醒了。”
小男孩一边向外跑着,一边大声嚷嚷。
姐姐?
她怎么可能有这种弟弟。
苏元环视一周,张大了嘴。
裂了缝的土坯房,窗户破了拳头大,半死不活的吊挂在窗柩上。
泥土地面,凹凸不平。中央摆着一张缺了脚,用砖头垫着的木桌。
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这股预感,随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更加强烈。
“阿沅,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娘都快担心死了。”
暗蓝色的身影,刚闯入苏元视线。便哭嚎着,朝她扑来,一把搂住苏元往她怀里埋。
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则站在一旁傻笑。
说实话,苏元有点懵。
虽然,她隐约有了一种猜想,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一没被车撞,二没被雷劈,三没遇到奇奇怪怪的人。只是下楼摔断了腿,住院睡了一觉而已。
这也能穿越?
苏元从小独立,最怕有人哭了。尤其还是女人……
好在,没过多久。那自称为“娘”的女人,便反应过来自己在女儿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丢脸。
她放开了苏元,苏元这才看到这“娘”长什么样——
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似水秋波,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苏元这会知道,为啥那小男孩眼睛长那么好看,这完全遗传了他妈。
“沅儿,你可有哪儿难受,一定要告诉娘。娘替你请大夫。”
据她所知,古代看病需要不少钱吧。苏元余光瞥了眼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家”。
“我没事……”
苏元一张嘴,突然觉得喉咙异常沙哑,根本说不出话。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外头便如风似的“刮”进来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身形瘦小,脸皱巴巴的像是风干了橘子皮。然而精神却异常矍铄,尤其那双眼睛,闪着精光。
“请大夫?她做出这么败坏陈家名声的事,还想请大夫?”
听声音,这便是将她吵醒的那位了。
苏元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股记忆。一卷卷画面,像是按了加速键,在她脑海里播放。
这刻薄的老太婆,便是陈家老太了!
而那位温婉的女人,人称小陈氏,闺名“香雅”。十五年前,嫁入陈家。由于第一胎生了个女儿——陈沅,便处处遭人白眼。抑郁之下,身子越来越差。直到六年前,才又怀上第二胎,也就是苏元刚睁眼时,看到的那个鼻涕小男孩。然而,怀上没多久,陈老三,也就是陈沅他爹,在大户人家帮工的时候,意外淹死。那大户人家倒是给了她们孤儿寡母大笔赔偿,却都被陈家老太把控住了。
一大家子靠着赔偿金吃香喝辣。却以“扫把星”、“克夫”的名义,将她们孤儿寡母赶到陈家院子外头的小泥房子里。
当然,小陈氏平日里该给他们陈家干的活,一样不少。甚至比之前更加过分!浑然把她当成奴隶使唤。
陈老太几乎堪称破口大骂。
小陈氏一个哆嗦,吓得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要死,就死远一些。别给我们陈家丢人!”
陈老太越说越气,直接轮起拐杖,就往苏元身上抽。小陈氏母爱天性,连忙扑向苏元。
拐杖敲在小陈氏腰上,发出打在骨骼上的闷声。
小陈氏却顾不得剧烈的疼痛,连忙跪在地上,替苏元求情:“娘,沅儿不懂事。都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是我教导无妨。”
“娘,我这个月,还能再绣几幅刺绣。佺哥儿上学,学堂里难免要些体面。我将刺绣卖了,可以贴补些。”
原本小陈氏的求情,让陈老太更加恼怒。还想再抽打几下,小陈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放下拐杖,冷哼一声。
“你知道就好!佺哥儿打小聪明,可是家里未来的状元大老爷。日后,你们这些做婶娘的,还不都跟着享福。”
说完,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元。
“你可要好好教导明儿。别和这小贱蹄子似得,整日就知道败坏家风。”
小陈氏连连称是。
陈老太这才拄着拐杖离开。脚步生风,好像这里是什么腌臜地,多待一会,都会让自己沾上晦气。
直到瞧不见陈老太背影,小陈氏这才松了口气。坐到床边,安抚苏元。
“沅儿,娘知道,娘不该说这些。可是,那梁家人,瞧不上咱们。咱们又何苦自取其辱。”
苏元从脑海中截取这段记忆。
原来,这陈沅从小定了娃娃亲,对象是梁家幺子——梁天才。梁天才心高气傲,当然瞧不上这又土又丑,咬字不清说话大舌头的陈沅。可陈沅呐,从小就认定梁天才是她夫君。听闻梁天才闹着要退婚,陈沅想要个说法,却吃了个闭门羹。
这陈沅性子软弱,却十分倔。直接爬上了人家墙头,和他对质。没想到脚一滑,脑袋磕在梁家院子里的砖头上,当场血溅一地,昏死。
梁家人吓得直接将人抬着,一路连滚带爬送回陈家。
抬回来时声势浩大,在加上梁家婶子那么一宣传,这事立马传遍四里八乡。
现在,人人都知陈家丫头,爬墙头看男人摔晕过去。
陈家现在都可谓是各个恨死陈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