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行剿匪,华星回只是刘洛央的护卫,所以并没有跟着对方去议事堂,而是等在外边走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议事堂的门才被人打开。
走在前边的柳大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把闻安晖请出门,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华星回看到有人过来,便退到角落低头等着人从面前走过,然后默默跟在刘洛央身后。
跟进门前的闲散不一样,此刻的刘洛央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脸上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看得华星回眉头越皱越紧,却也没敢靠近开口询问。
倒是走在前面的罗清河回头望了一眼刘洛央所在位置,却不经意的跟华星回视线撞在一起,后者急忙回避,而罗清河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柳大人和闻安晖一路闲谈,然后终于出了衙门,由陈录带着几人前往早就准备好的驿馆休息。这一路上闻安晖问了陈录不少关于宁州城的事情,后者答得很有分寸,可是除了华星回,似乎谁都没在意两人聊了什么。
到了驿馆,陈录把闻安晖等人送回房间,自己便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却在走廊上碰到了华星回。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点头示意,却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得空中飘过一句。
万事小心。
猛然回头,华星回脸色微变的望着陈录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思绪翻滚,最终被她压得无形,故作平静的转身走进刘洛央房间。
沉默了一路的刘洛央,在房间里烦躁的来回踱步,脸上表情气急、愤懑,嘴里还不停的唠叨着什么。
“还真是小看他们了!竟然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甚至如此明目张胆,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狼子野心吗?还是故意彰显?这是瞧不起谁呢?!”刘洛央气急败坏的冷笑,表情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嘲弄,然后又变得不甘和不快。
“发生什么事了?”之前在衙门走廊,并没有听到房内谈话的华星回微微皱眉,一边把拿来的行李放好,一边望着刘洛央询问。
“……!”听到问话的刘洛央停下脚步望了华星回一眼,嘴唇蠕动的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只剩下一句难听的骂人话。
第一次看到刘洛央这么口无遮拦的样子,华星回觉得有些稀奇,见对方不说,她也没有勉强,只是默默把行李收拾好,就打算离开房间去准备晚饭。
今天刚到,明日洗尘宴,所以晚饭需要自行解决。只是华星回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刘洛央几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
“这下子,是真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什么?”华星回一脸疑惑的回头望着刘洛央,后者抬头自嘲一笑。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是过来剿匪的,可结果呢?人家想着的是要招安。”刘洛央没好气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华星回也不免愣了一下。
望着华星回脸上跟自己早些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刘洛央忍不住哼了声。
“太子为什么要招安?”华星回抬头望着刘洛央问。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刘洛央望着华星回眉一挑。
如果岭南的匪患真是有人在背后运作,那眼下看来,这个人不是安家,而是太子。也难怪朝廷一说要剿匪,丞相一举荐太子主事,所有人就跟约好了一样举手赞成,就连自省的太子都积极配合。
大家都以为是太子想重回朝堂,安家想给太子攒功绩,可结果呢?
“自己养出来的私兵去当盗匪丰盈私库,如今再借着朝廷剿匪的东风顺利招安,平添一份兵力驻扎岭南要塞,这还只是南边,若是西沙游族那边也情况相同,那太子的东宫之位,怕是只会越坐越稳了。”
见华星回不说话,刘洛央忍不住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亏得之前还在岭南混,竟然不知太子早已经将手伸到眼皮子底下。
如今西沙边境也不太平,如果真是西沙游族作乱还好,万一要是有人借着西沙游族转移注意力包藏祸心……,一时之间,刘洛央都不敢去细想。
“这件事情我会写信告诉辰王,如果太子要招安,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刘洛央说。
“你觉得消息能送出去吗?”华星回抬头望着刘洛央问。
“……。”刘洛央皱着眉头陷入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也有些疑惑。
“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随行?”
“因为笃定你不会影响大局。”华星回沉下脸来。
“那也太小瞧我了!”虽然是个文官,新上任,根基还不稳,但他背后有人啊!刘洛央理所当然的望着华星回,结果听得对方一声冷笑。
“人都死了,你还想让人怎么高看?”
听完这句话,刘洛央就愣住了,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不愿下来就是因为太危险,结果竟然真的一语中的,而华星回就是为了保护他才成了贴身护卫,不然这会儿还在王府当值呢!
“我这么重要的吗?”刘洛央喃喃望着华星回。
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到岭南就是为了把他弄死,也太看得起他了!刘洛央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打了个激灵,汗毛直竖的搓了搓手臂。
“你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岭南匪患就算招安,也得有个说法。跟太子顺顺利利完成招安,随便找几个替死鬼善后比起来,中间有人不服,最后杀了朝廷命官,太子几经追查,最终将凶徒绳之以法,顺便解救那些被迫落草为寇的平民,还一方太平。”
“你不觉得跟前者比起来,后者更能得民心,还能顺理成章把招安这件事情办好吗?毕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招安是形势所迫,而不是早有预谋。”
当华星回话音落下的时候,刘洛央望着她的眼神微微变了,有惊愕,有茫然,还有些窥探和若有所思。
“你知道的会不会有点多?”这些事情可不是一个镖局小少爷能够想到,连民心都考虑进去了,他到底是站在什么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的?
“随便说说罢了。”看到刘洛央面露狐疑,华星回这才回神的淡淡应了声,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意动。
这些事情不是她知道的多,而是她亲眼看到过,那个人就是这样上位的,玩弄人心于鼓掌,利用身边能够利用的一切,总是轻易就能做出取舍,站在对方的立场,你说不出对方哪里有错,可偏偏……。
华星回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眼下知道了太子的打算,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回忆起刚才走廊上听到的那句万事小心。
“看来,我是刚好撞在枪头上了。”刘洛央没好气的哼了声,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成了太子拥护民心的基石,不知道能不能让那个万事都无所谓模样的王爷变变脸。
“明天恐怕会是一场鸿门宴。”华星回望了一眼刘洛央。
“这么急的吗?”才刚到宁州城,就已经想要动手了?难怪这一路下来这么平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刘洛央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暗骂了句。
“机会难得。”华星回没说的是,假借行刺太子最后误杀文臣什么的,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新鲜,然后借着这个矛盾开始跟盗匪交涉,双方再你来我往走个过场,最后随便交个人出来完事,不可谓不高明。
最重要的是,当初被劫的商队,那些物品能不能追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到时候全都推到已死之人身上,连追回这件事情都省了,最后官保的商队还是得朝廷出钱解决,头疼的是户部,牵连的是辰王,至于太子……。
百利而无一害。
“啧啧啧!也不知道这些人算计了多久,等这个机会又等了多久。”刘洛央语气嘲弄的冷哼,看起来只有气愤,可紧握成拳的双手却透露了一丝紧张。
这样看来,他们完全就是掉进了敌人陷阱,也不知道那该死的王爷还有没有后手,总不至于就这样让他英勇成仁了吧?这样还得搭上一个华星回,新科两个状元都折进去,开恩科的意义何在?
“眼下的情况看来,应该是计划提前了,不然这一路上不至于这么太平,对方应该也还没准备好,不然我们到不了宁州城。”如果是华星回,这会儿刘洛央已经死了,这样到了宁州城就可以直接杀上山,速战速决,也就不用担心让人有机会往外递消息什么的了。
“这你都知道?”你再说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刘洛央望着华星回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表达了以上意思,而华星回望了对方一眼,抿着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直到刘洛央清了清嗓子。
“咳咳!行吧!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等人杀上门?”不然紧跟太子殿下?关键时候躲太子身后?那估计死的更快吧!竟然敢拿太子当盾牌。
“你今夜不要出门,我先出去探探。”华星回说。
“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刘洛央不干了,小命还被人惦记着呢!护卫不见了算怎么回事?
“……今夜应该是安全的。”华星回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什么叫应该?”刘洛央瞪着对方咬牙。
“就算有人来也只是试探,毕竟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对方要的是一击即中,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呵呵!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刘洛央冷笑着打量华星回。
而事实上,就算华星回真的要留他一个人,刘洛央也是没办法的,文官羸弱,比不得武将,所以,他最后还是被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