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京城的年宴才过去,天上就又下起了雪,胡越儿赶着跟图尔勒回北疆过元宵,带了太多东西怕耽误行程,所以打算早点出发。
因为闻余宵让胡越儿把鹰格带回北疆,所以胡越儿便悄悄的去了城郊小院,门房看到来人,表情狐疑的问了声。
“找哪位?”
“你家主子!”胡越儿披着披风,头上戴着兜帽,旁边图尔勒刀刻一样的深邃五官,望着门房视线也有些不耐的冷意。
“我,我家主子,不见客。”门房内心忐忑,把着门框不愿意放人。
胡越儿还想说话,图尔勒已经大脚踹开大门,门房受不住的往后倾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等他抬头,人也已经进来了。
“对不住,我跟你家主子是旧识,不会怪罪于你的。”胡越儿望着地上门房嫣然一笑,颇有几分当年艳冠阚京城的味道,让门房看傻了眼。
图尔勒皱眉把人往怀里一带,瞪了门房一眼,揽着人就往院子里走,等门房回神的时候,早已不见两人身影,顿时懊恼跺脚。
什么不会怪罪,上次来人也是这么说,结果还不是被罚了板子。虽然心里嘀咕,但门房到底没敢跟上去,只得乖乖走回门口,把大门关了个严实。
“别置气了,总是要走一趟的。”胡越儿抬头望着图尔勒,拍了拍对方环在腰上的手。
虽然有胡越儿安慰,图尔勒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冷峻,特别是听到前方院子里传来的丝竹声后,眼中甚至闪过一抹不快。
“看样子,是乐不思蜀了。”同样听见丝竹声的胡越儿,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叹了一气。
“什么人?”看到胡越儿和图尔勒出现,守在门外的丫头急忙大喝,屋子里的丝竹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图尔勒并不理会门外丫头,直接过去踹开门,随之扑面而来的脂粉香,伴着屋内热气让他眯起眼睛动作一顿。
“图将军?”率先回头的是岁柳,依旧风姿灼灼,眼中略微讶异,同时也越过对方望向门口,在看到胡越儿走进来的时候,急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姑姑!”岁柳弯腰行礼的同时,坐在一旁拿着酒壶微醺的鹰格也抬头望向门口,视线有些迷蒙的同时,神情也颇为恍惚。
图尔勒大步走近,扫了一眼低头垂眸的岁柳,又望了一眼醉眼朦胧的鹰格,面色难看的伸手拧住对方衣领,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拖。
“图将军!”岁柳愕然大叫,却不敢阻拦,然后略带祈求的望向胡越儿。
望着鹰格被图尔勒抓起来丢进门外雪地,胡越儿面色不改的望向一旁惊叫的丫头。
“去外边守着吧!这里不用你了。”
胡越儿的话让丫头回身,却是望向屋子里的岁柳,见后者微微点头,她低声应了句是。
离开之前,丫头来回打量了一眼胡越儿跟图尔勒,表情若有所思。
“你的人?”察觉丫头窥探的胡越儿转身望向岁柳,信步走进门的时候,图尔勒正拧着鹰格压在井边用水浇头。
“姑姑……!”岁柳怯怯的喊了一声,模样有些委屈的轻咬嘴唇。
“把表情收了吧!你会的那点东西都是我教的,犯不着。”胡越儿走到一处软塌前落座,姿态优雅如昨。
“姑姑!”岁柳望着胡越儿湿了眼眶,似有太多委屈,甚至还有被人冤枉的难过。
“当初你和红缨一起进楼,我就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你歌舞不如红缨,就专攻丝竹乐器,这么多年也算是立了足,所以我把小越楼留给了你,结果,你却放弃了小越楼。”胡越儿望着岁柳,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实在做错太多。
“是岁柳有负姑姑嘱托。”岁柳低眉垂眸的走近,想要拿起茶杯给胡越儿斟茶,却被胡越儿举手拦住了。
“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是我没有阻拦,所以错不在你。”胡越儿无奈的在心里叹息。
“姑姑!”听到这句话的岁柳眼睛一亮,抬头望着胡越儿欲言又止。
“北疆的人唯心而论,喜欢一个人从不在意出身,所以我私心里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人要学会接受,而不是盲目的不甘。
“你喜欢王爷,想要留在王爷身边,这是你情不自禁,我可以理解,但你错不该利用少将军,你痴心一片,他又何尝不是?”胡越儿望着岁柳,在看到对方摇头的时候,眸光也跟着越变森冷。
“岁柳没有,岁柳是真的喜欢王爷,如今也是真的想要陪在少将军身边的。”岁柳泪眼婆娑的望着胡越儿,脸上全是被冤枉的委屈。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少将军回北疆?”胡越儿追问。
“不是不愿,是马上就要除夕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是你不急,还是少将军不急?”胡越儿打断岁柳的说话,侧头望了一眼旁边香炉。
“是……!”岁柳有些犹豫,特别是顺着胡越儿视线望向香炉的时候,抿着嘴暗自将手握成了拳头。
也不理会岁柳的犹豫,胡越儿打开旁边香炉盖子,望着里边的线香哼了声。
“看来,是我把你教的太好。”胡越儿沉声说完,将手里香炉盖子往桌上一丢,哐当一声,岁柳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把魂香用在少将军身上,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胡越儿冷眼望向岁柳,脸上表情有气愤,也有失望,更多的是可惜。
这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若是不出意外,等到有新人可以接替的时候,她本可以恢复普通人的身份,然后得到想要的幸福,只可惜,执念太深。
“姑姑!岁柳没有,这魂香本就有凝神安魂的效果,少将军近日烦忧甚多,所以才会点上,并不是为了……!”
“你以为少将军的烦忧从何而来?”胡越儿厉声打断岁柳说话。
“我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跟着少将军走,或是自己留下,你自己决定吧!”胡越儿冷声拂袖,听得岁柳一愣。
“岁柳……岁柳想要留下!”低头的岁柳咬着嘴唇,语气坚持。
“是吗?那便随你吧!”胡越儿低头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服。
就这样?岁柳有些惊讶的抬头望着胡越儿,就像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造访一样,更不懂对方这轻拿轻放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整理完衣服后,胡越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图尔勒时,她笑了笑,只是眼底的悲伤太过浓郁,看得图尔勒有些心疼的上前将人抱了抱。
“姑姑……。”等图尔勒松开手的时候,旁边狼狈的鹰格低声打了个招呼,因为被人浇了水,此刻冻得直哆嗦,却又碍于图尔勒的威慑不敢动。
“清醒了?”胡越儿望着鹰格打量,并不同情对方此刻遭遇,一个宁愿吸着魂香做白日梦,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低着头,就算不去细想,鹰格也知道对方话里什么意思。
“原本我还想着是不是王爷太过严厉苛刻,如今看来倒是我妇人之仁了。”胡越儿冷眼望着鹰格,对方似乎有些无地自容的始终不敢抬头。
“少将军!你没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的岁柳,看到鹰格狼狈的样子,急忙关心的上前询问。
皱眉望了岁柳一眼,图尔勒拉着胡越儿退后两步保持距离,看得胡越儿有些好笑。
“没事。”避开岁柳的关心,鹰格始终面容沉凝的低着头。
“怎么会没事呢?”岁柳担心的落下泪来,然后回头望向胡越儿。
“姑姑,您要觉得岁柳有错,责怪岁柳也就罢了,少将军何罪之有?”面对岁柳维护的说辞,胡越儿冷着脸把人打量一遍,在心里哀叹一声。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岁柳,够了!”听到岁柳的质问,鹰格忍不住抬头喝了声。
“不够,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帮他们说话?您是少将军啊!”岁柳这句话让鹰格听得一愣,然后望向被图尔勒拥抱在怀的胡越儿。
比起图尔勒脸上的嫌弃,胡越儿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无奈。
是啊!他是少将军,是北疆的王子,他是有身份的人,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会被一个女人和一个早就离开北疆的男人折腾?
鹰格突然自嘲一笑,低头望向一脸忿忿不平的岁柳,脑子里有一刻的懵懂,随后变得无比清明。
为什么他要这样甘愿受人欺负?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姑姑,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那个男人是他的叔叔,是教会他武功的师父,更是他的憧憬。
他是北疆的王子没错,是少将军也没错,可在此之前,他还是眼前两个人的孩子,眼前的人是他的长辈,教训他不是应该的吗?因为,他确实错了啊!
可是,岁柳并不这样认为,也是直到这一刻,鹰格才懂,岁柳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难怪,闻余宵说他给不起。
“你走不走?”从进门到现在,图尔勒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啊,哪怕压着鹰格教训对方,他也是沉默如金的能动手就绝不动口。
听到这句话的鹰格身形一怔,回过神来望了对方一眼,而旁边岁柳还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一脸戚戚的望着他,看起来可怜无助,又诚惶诚恐。
“你要跟我走吗?”鹰格低头望着岁柳问。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岁柳愕然望着鹰格,这人是她的保命符,不是说好了会一直陪着她的吗?
“可我毕竟是北疆的王子,总是要回去的。”鹰格扬着嘴角,笑容未达眼睛。
“那也不急在一时啊!”岁柳抓着鹰格的手紧了紧。
“嗯!但我想回去了。”鹰格说话的同时,掰开了岁柳抓住自己的手。
“少将军?”岁柳茫然,还想伸手的时候,鹰格已经退了一步避开,让岁柳尴尬的站在原地,默默收回手后泫然欲泣的望着他。
深深的望了岁柳一眼,鹰格用力将手紧握成拳,然后狠心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到鹰格离开,胡越儿跟图尔勒对视一眼,越过岁柳也跟着走了出去。
谁也没有看到,独自站在走廊上的岁柳,于寒风中狠狠瞪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