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小越楼有种说不出的妖娆美丽,迎来送往一如往日繁华热闹,谁也没有留意本该出来招呼客人的岁柳姑姑不见踪影,只觉得肯定是哪个皇亲国戚又独占了鳌头。
捏着手上被人送来的信笺,岁柳望着面前摇曳的烛火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那张看起来清丽脱俗的脸庞,被投下的一大片阴影遮挡,于是本来无神的眼眸缓缓有了光亮。
“是你?”岁柳望着来人微微皱眉,将手里信笺捏成了团扣在掌心。
“姐姐。”露云假装没有看到岁柳扣在掌心的信笺,而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嘴角也始终挂着一抹浅笑。
“王爷让你来的?”岁柳低下头给人倒了一杯茶。
“主子说最近事多,让我过来看看。”露云如是回答,面上不显分毫。
“只是看看?”岁柳不经意的询问,露云眼中眸光暗动,却也只是一瞬。
“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露云说。
“我这里不需要帮忙。”岁柳迅速的沉声回应。
“主子觉得需要。”所以她才会在这里,露云在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
“这件事情我会跟王爷说,你先下去歇着吧!”岁柳将握拳的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暗暗咬牙瞪了一眼露云。
“主子说他最近忙,怕是不会过来了,让我有事往外递消息就好。”露云微微皱眉,看岁柳面色冷下来的之后,又渐渐恢复成原本的稳重。
“让你递消息?这小越楼恐怕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岁柳凛然站了起来,定睛望着露云。
“小越楼自然是主子说了算。”露云望着岁柳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些欲言又止。
“那就等王爷来了再说。”岁柳十分坚持的站在原地,让露云望着她看了好一阵子。
“姐姐,妹妹多嘴问一句,你有多久没叫过一声主子了?”露云轻声望着愣在原地的岁柳,看对方久久无法回神,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气。
“今夜起,姐姐便待在房间不要再出门了,妹妹先提前恭喜姐姐一声,希望姐姐能得偿所愿。”露云弯腰微微一拂,一瞬间仿佛哪家闺秀入了壳,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也不等岁柳回应,露云说完这句话之后,越过对方径自走出房间,等到房门关上的时候,岁柳这才回过神来狠狠转身为望向门口方向。
从今天起,小越楼便再也没有岁柳姑姑了,而是多了一个头牌,云姑娘。
如果说最近的阚京城有什么热闹可瞧的话,除了一直军情不断的西沙边关,就只有小越楼的岁柳姑姑被人赎身的事情了。
“唉!你听说了吗?小越楼的岁柳姑娘被人赎走了!”
“当然听说了,那北疆的少将军天天往小越楼跑,就差住在里边了谁不知道?”
“这跟北疆的少将军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听说那少将军喜欢听曲,所以把人赎了出来,然后送到辰王府去了。”
“什么?那少将军赎的人,送辰王府作甚?”
“因为北疆的少将军和辰王是表亲,虽然参加武科考试拿了二甲魁首,却也只是挂了个将军的头衔,连编都没分,更别说开府了,从到阚京城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辰王府,这会儿不得把人往辰王府里送么?”
“我怎么听说是少将军听腻了,送去给王爷乐呵乐呵的呢?”
“送给谁重要吗?重要的是进了王府啊!以后岁柳姑姑怕是要费上枝头变凤凰了。”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就算卖艺不卖身,也攀不上这样的高枝吧?”
“那可是辰王,十三岁就流连花街柳巷的人,看上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说给人赎身的是北疆少将军吗?”
“伺候一个人跟伺候两个人,有区别?”
街头巷尾的议论,盖过了礼部因为秋猎而忙碌起来的身影,自然也忽略了今年秋猎的护卫主事,落在了太子头上。
“母妃?您找我?”太子难得到栖霞宫,看到安贵妃的时候微微一笑。
“听说你在早朝的时候把护卫主事的工作揽下来了?”安贵妃望着闻安晖默默打量。
“是。”闻安晖淡淡回应。
“为什么?”安贵妃皱眉眯起眼睛。
“自然是想要为父王分忧解劳。”闻安晖理所当然的回答,换来安贵妃一声冷嗤。
“不是因为罗家?”安贵妃语气嘲讽,望着闻安晖的视线也带着不快。
“罗家兵权在握,协助秋猎护卫主事的工作无可厚非。”闻安晖如是回答。
“原来你还知道罗家兵权在握。”安贵妃的语气里更讽刺了。
“这不是多亏了母妃和丞相的吗?”闻安晖脸上的笑容也更温和了些。
“你……!”安贵妃瞪眼望着闻安晖,心里气急的导致胸膛起伏,跟一派淡然的闻安晖形成了强烈对比。
“母妃若是无事,儿臣就先回去忙了。”闻安晖望着安贵妃微微一笑,也不等人回应的起身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茶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但闻安晖却面色不改的笑着走了出去,路上还能跟跑来的云嬷嬷打了个招呼,一副无事人的模样。
云嬷嬷低头行礼,等闻安晖走远,这才匆匆跑进房间,看到气急败坏的安贵妃,忍不住心下一惊,然后一脸担忧的跑近。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云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安贵妃顺气,还抽空重新倒了一杯茶。
“混账!本宫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混账!”安贵妃气狠的大叫。
“娘娘慎言!”云嬷嬷心惊,再怎么说那也是东宫太子,娘娘这样骂于礼不合。
“放肆!难道本宫的儿子,本宫还不能骂了?”安贵妃迁怒的挥开云嬷嬷。
“是,老奴有罪。”云嬷嬷低头弯腰退到一旁。
“被个女人迷得分不清南北,蠢到给人做嫁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多能耐,简直不知所谓!”安贵妃狠狠的一掌拍在桌面,疼得面露狰狞。
“去,给我把人找来。”安贵妃恶狠狠的瞪着云嬷嬷。
“娘娘?!”云嬷嬷愕然抬头。
“罗家不仁本宫不义,要全指望太子和丞相,本宫这辈子都别想坐上那个位置!”安贵妃咬牙切齿的冷哼。
“是。”云嬷嬷低头垂眸,隐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眸光,微微皱眉的离开了栖霞宫。
皇城里无人察觉的角落,云嬷嬷交给负责采购的宫人一个锦囊,然后又递出了一封信,宫人将锦囊打开看了眼,满意的收进怀里。
两人无话,宫人将信藏好之后转身迅速离去,而云嬷嬷也同样悄无声息的回了栖霞宫,本以为无人发现的交流,却被齐嬷嬷看在了眼里。
“主子,栖霞宫可能又要整幺蛾子了。”齐嬷嬷站在瑜贵妃身边如是说。
“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消停过?”瑜贵妃冷眼哼了声。
“听说太子接了护卫主事的工作,也不知道王爷那边是何打算。”齐嬷嬷微微皱眉。
“他能有什么打算?正事不做,尽顾着些风花雪月。”瑜贵妃语气不快的眯起眼睛。
“主子,小越楼那边的人……。”齐嬷嬷有些犹豫的望着瑜贵妃。
“我相信越儿的办事能力,也相信她带出来的人,不过……。”瑜贵妃眼眸微垂的望着自己指尖,那里不停摩挲的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终归现在也不是时候,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吧!”瑜贵妃冷然说完,然后招手让齐嬷嬷靠近一些。
“是,老奴明白。”齐嬷嬷低头应声,然后弯腰退了出去。
“真是没事找事。”望着齐嬷嬷身影消失在门外,瑜贵妃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这么句,然后在心里无奈的叹息。
没多久,小越楼里的露云就接到了一个消息,看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因为岁柳的出现而眉一挑,瞬间将信笺收到了袖子里。
“姐姐怎么来了?”露云抬头望着岁柳。
“要走了,过来再看看。”岁柳微微一笑,脸上有着一丝藏不住的喜色。
“是吗?还劳心姐姐惦记,倒是妹妹罪过了。”露云拂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惜岁柳视而不见的只是打量起房间内摆设。
“毕竟待了这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岁柳嘴上这么说,面上却一点都不留恋。
听到这句话的露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对了,这个送给妹妹。”岁柳突然走近,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玉钗放到露云面前的桌子上,后者看了一眼,没说话。
“以后估计是用不上了,希望妹妹别嫌弃。”岁柳说。
“姐姐送的,妹妹很喜欢。”露云低头拿过那纸玉钗,在上面找到了一个隐隐的越字。
“喜欢就好,那姐姐就先走了。”岁柳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而露云紧紧捏着手里玉钗,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姐姐!”露云望着回头的岁柳,嘴巴动了动,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岁柳望着露云嫣然一笑,心情愉悦的仿佛身边万物都失了颜色。
“倒是妹妹,女子一身所求为何,才真应该好好想想才是。”岁柳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再回头的走了出去,留下露云坐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深深叹息。
有想要从牢笼里挣脱,获得自由,却也有人宁愿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越溺越深。
当天夜里,小越楼的岁柳姑姑就被人接走了,从后门进的辰王府,无名无分,可岁柳一点都不介意,因为从今天开始,她终于可以留在那人身边了。
“满意了?”站在走廊上,闻余宵望了一眼靠在栏杆上遥望远方的鹰格。
“你说我在阚京城开个府怎么样?”鹰格回头反问。
“想当质子?”闻余宵冷哼。
“唉!那算了吧!”鹰格抓了抓头,又继续望着前方院门。
闻余宵陪着鹰格看了一阵,然后觉得无趣的转身走人。
“唉!你去哪?”鹰格望着闻余宵背影大喊。
“我去别庄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