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人物,还是小角色,但凡参与其中,都难脱其罪。
陈冲自信,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漏掉一个坏人。
你大队长,也绝不是好人!
这时大队长已经意识到了他的穷途末路,便站起来,冲着赵老板的方向,说道,“赵局,您——您就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小毛孩胡作非为吗?他刚才都亲口说了,要公然杀人,这样的不安定分子,难道就不该绳之以法吗?”
谁料赵老板根本不为所动,只呵呵笑笑说,“你也在单位混了二十多年了,还跟我讲这些?要不是因为你的失职,我会这么做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觉得明天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会是谁?”
“据我所知,我上任没多久,你就跟其他一些部门的人往来密切,而且在私下里经常说领导坏话,你觉得你是清白的?就算我愿意相信你,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大队长是什么人,赵老板心知肚明。
昨晚上的恶性事件,赵老板原本不想叫大队长前去,他也对这个人不放心。
可是大队长自动请缨,赵老板才勉为其难让他到现场排查隐患。
结果就是,不但没有排除干净隐患,连着赵老板的地位,也将不保。
于情于理,赵老板对大队长都没有半分信任可言。
陈冲最近已经很少吸烟了,他也在尽量控制,毕竟才刚十八岁,生日过去都没多久。
可是如此重要的场合,加上如此严峻的事态,陈冲不自禁地总会点一支烟。
他点支烟,弹弹烟灰说,“大队长,把我绳之以法?你就说我犯了什么事,是草菅人命了,还是蓄意谋杀了?我看该绳之以法的,是你自己吧?”
“巧言令色,码头土匪——哼——”
大队长心知,他再没了晋升的可能,兴许在队长这个职位上,怕也呆不了多久了。
因此撂下这话,恶狠狠瞪陈冲一眼,便离开了包房!
此时所有的外人都已经离开,包房里都是自己人。
老台长心里还有一点很不解,便出声问说,“小陈——陈先生,你说畏罪潜逃,是指薛老板?万一他今晚不跑呢?那我明天的新闻,不就白准备了吗?”
“台长您放心,薛老板一定会跑,因为他留在大同必定会死,而他连夜逃跑的话,哪怕隐姓埋名,至少可以活下去,生意人不但在乎金钱,也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敢肯定!放心吧,照我说的去做,大同以往的管理制度,将会在明天推翻,谁都改变不了!大势所趋而已!”
听了陈冲这话,老台长仍旧存有质疑,但还是选择相信。
而赵老板在听到大势所趋这四个字后,脸色极为舒展,笑说,“好一句大势所趋,干杯,提前庆祝一下——”
“干杯——”
“干杯!”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似乎已经预见了这场斗争的最后赢家。
重要的事情再没谈,随后陈冲也第一个离席而去。
当陈冲走后,包房里只剩赵老板,张三才,以及老台长了。
赵老板不说话,自顾自抽着闷烟。
虽然如今有了转圜的余地,但赵老板心里还是担忧。
万一这事搞砸了呢?万一有了什么变数呢?
那别说他的职位不保,兴许都足够叫他滚回老家彻底去种田。
入仕一道,就好比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张三才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是觉得陈冲那个少年过于目中无人了,就算有几分能耐,也该谦虚一些的。
“老赵啊,你就那么相信那个年轻人吗?”张三才问道。
“除了相信,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说了这话,赵老板又自顾自喝杯酒。
老台长年纪最大,他也不会像张三才一样问如此幼稚的问题,但是他同样估摸不透陈冲,便问道,“那个年轻人是狂妄不羁,也的确有几分能耐,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就是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入仕不像经商,很多时候是没有退路的。
其实老台长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不按照陈冲的吩咐做事,然后主动离职,还可以保个晚节。
但赵老板根本没有退路。
赢了,整个大同将尽在掌控中。
输了,此生再无翻身的余地。
而赵老板其实特别年轻,尤其能在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可见他的确适合混这一道。
这一点,就足够叫赵老板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没有最坏的打算,成,则兼济天下,败,则尸骨无存。做我们这行也不能犹豫,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直接放弃,台长您也别犹豫,照陈先生说的做吧,出了事还有我陪您——”
赵老板的语气,透着几分黯然,似乎此时的他,已经油尽灯枯一般的疲惫。
变革,斗争,就好比一场海啸,谁也不知道何时退潮,谁也不清楚该如何自救。
一切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但往往主宰一切的,还是参与其中的人!
真正意义上讲,陈冲并不算参与其中,他只是谋划了一切罢了。
这个晚上,老台长赶回了电视台,然后组织人手,做了一晚上的准备,就等着天亮了。
老台长一夜没有合眼!
赵老板同样如此,他就呆呆的坐在凳子,一支接一支抽着闷烟。
张三才看不过去,好心提醒说,“老赵啊,回去休息会儿吧,我们都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夜。”
“三才你回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赵老板神色间十分疲惫的模样,但心里异常活络。
成败就在一瞬间,为这一瞬间,他宁愿搭上半条命!
才区区一夜没有合眼罢了!
这晚唯一睡了安稳觉的,想必只有陈冲了吧。
因为只有他,才笃定的相信,哪一方势力会是最后的赢家。
也正如他所讲,大势所趋而已,无需担心太多,迟早的事罢了。
天边亮起了曙光!
那是一抹惨白,却烨烨发亮的光明。
这道亮光,也足以刺穿整个大同,让世间的一切再无所遁形。
陈冲起床后,他掀开窗帘,又懒散地打开电视,倒了杯水,坐在沙发将电视机调到地方频道。
早间黄金档正在播放三株的广告。
隔了几分钟,早间播报才正式开始。
两个主持人讲了讲,随后便切到老台长。
老台长显然一夜没睡,眼袋十分明显,黑眼圈像熊猫一样,整张脸也耷拉着,看上去极其疲惫的模样!
老台长虽然做电视工作,但他很少上镜,看上去不免有些局促。
他整整衣襟,又清清嗓子,才目视镜头,说道——
“我严守国最早做记者,后来调到电视台,在这个岗位整整四十年,大大小小的新闻报道了无数,实事求是是我们新闻人向来恪守的准则,本以为可以光荣退休,可是因为我追求真相,报道了一些上面不让播的内容,陈老也亲自到台里问责,今天——将是我在电视台的最后一天……”
老台长的发言稿很散漫,几乎随性而发,也没什么草稿。
发言中除了中间的润色,也几乎是按照陈冲的要求播报的。
陈冲就坐在电视机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台长致辞。
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电视台没有切换画面,聚光灯也一直打在老台长脸上。
从陈世功到电视台问责老台长、皇家会馆爆炸,再一个回马枪,又牵扯出其他一些部门的乱象。
然后将皇家会馆的爆炸,定性为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而这起恶性事件的主谋,也被含沙射影的指向了大同各部门的主要领导。
老台长如此胆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来,是因为他老了,这辈子再不可能更上一步,二来,他是真的想光荣退休,哪怕因此而得罪各方势力。
但话说回来,既然得罪各方势力,而且牵扯到了陈世功,就不可能光荣退休。
不过报道事实真相,是一个新闻人一生的准则,哪怕就此告老还乡,也在所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