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为人坦荡，说话毫不藏藏掖掖。
这一点在陈冲看来，也正是江湖人该有的血性！
可惜一个如此有血性的男人，将为陈冲送命。
“你的命对我没用，但你这个人有用——”
此时的陈冲与姚九遥遥相对，他也如实说，“昨晚给你一根金条，实际上我没想着买你的命，只想救你女儿。可你既然跑来送死，那我再给你两根金条，彻底买你这条命，这笔生意你要是觉得能做，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陈冲不是刻薄寡恩的人，也不是如此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更明白一条性命的珍贵。
而姚九这条命，就算陈冲买了回来，他也不知道有何用途。
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用，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姚九对生死看得很开，大有大义赴死的势头。
“我的命值不了那么多钱，我也说了，只要谁救我女儿，我这条命就给他。说说你吧，你是做什么的？如果不是让我杀人放火，我什么都做！”
这时姚九手上的香烟刚刚燃尽，他扔在地上踩一脚，又抬头看向陈冲。
陈冲很欣赏这个中年人，尽管他欣赏的部分，也正是这个中年人的缺点——认死理，太执拗！
“我叫陈冲，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目前替新腾做事，将来也是吕梁最大的一家煤炭公司，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足够要我们所有人命的麻烦！”
“你——你是陈冲？就是那个陈冲？”
姚九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显得有些吃惊。
本来陈冲这个名字在前一段时间甚嚣尘上，几乎无人不知。
最近才似乎被人遗忘了一样，也很少被人提起。
姚九没怎么上过学，但终究认识几个字，他看报纸的时候就有注意这个年轻人的动静。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能将吕梁这滩浑水搅地天翻地覆，可见他的能量有多大。
想不到陈冲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姚九脸上的错愕，也叫陈冲暗中咋舌——我有那么出名吗？怎么吃早饭的时候，那些包子铺的老板从不给我免单？
陈冲微微苦笑，便说，“我也替人卖命，正巧走在了浪尖上，幸好没有被大浪卷走！”
“陈老板客气了，如果你真是陈冲，我这条命不妨卖你！”
姚九已经有了决定，假若这个少年真是那个人，这条命倒也不妨卖给他。
活了半辈子，姚九只是个劳工，跑码头的那两年，他见识了太多毫无意义的争斗。
他厌倦了跑江湖，却从未打消发光发热的念头。
兴许这个年轻人，可以叫他这条命有所价值。
再说了，已经拿人一根金条，他这条命早就不属于自己！
“你说说你的情况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男人——”陈冲不无欣慰地笑说，“新腾公司由外来三十八家财团组成，你也看了报纸，新腾跟冯家已经宣战。冯家什么情况人尽皆知，他们的煤矿无法开采，却还要殊死一搏，你知道癞狗那个人吧？”
“知道，我两个哥哥就在他的黑煤矿挖煤！”
姚九怎么能没听过癞狗的大名？
跑码头的那几年，冯家父子以及癞狗的大名，姚九早有耳闻。
冯家父子是什么人，癞狗是什么人，姚九比谁都清楚。
但姚九也是个有心思的男人，他不会发表对冯家，以及对癞狗的看法。
这时陈冲接着说，“上次我见了癞狗，他得知我被新腾开除，便有意拉拢我替他卖命，给你的那根金条，也是癞狗给我的。他给我开出的条件是，让我杀了新腾的管理层，然后给我两百万，让我远走高飞。可是就算吕梁没有新腾，他们冯家也根本不会有所作为！
“而我隐隐地感觉到，癞狗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杀掉新腾的几个管理层那么简单，他应该还有其他计划，你也看到了，癞狗每天派人跟着我！”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陈冲突然停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姚九没有说话，他心里在衡量利弊——冯家与新腾，的确是吕梁最大的两家煤炭公司。
这两家煤炭公司，在实力上也的确旗鼓相当。
冯家地位稳固，难以动摇他的根基。
新腾势力滔天，大有吞并冯家的势头。
从个人情感上讲，冯家属于黑煤矿，一旦有矿难发生，旷工得不到相应的补偿与抚恤。
而新腾手续齐全，开采设施也相较先进，就算工人的薪酬没有多少上涨，但是对工人的生命有相当的保障性！
这一点，已经让姚九倾向于新腾了！
再从江湖道义讲，冯家虽然算不得恶贯满盈，但名声极差，尤其冯家父子的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
新腾只是一家冰冷的公司，他一切走程序，按规矩办事。
姚九对新腾没有感情，但眼前这个少年，却是他的恩人。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讲，姚九都乐意替陈冲做事。
至于卖不卖命，姚九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样想了很多，姚九便问说，“那陈老板，你觉得我能为你做什么？”
“替我暗中调查癞狗的主要计划，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可能你会遇到危险，这个我没办法保证，我只是感觉到癞狗还有其他阴谋！”
陈冲也不是买姚九的命，他看中的是姚九过人的反跟踪手段——甩开那些尾巴不难，但是能一眼就看出有人在跟踪陈冲，这一点很难！
姚九具备这样的手段！
“这个没问题，我会帮你尽力调查，但是陈老板——”姚九似乎有话说，他顿了顿，盯着陈冲看去。
陈冲倒也配合，“有什么话你直说！”
“我女儿还在治疗，如果我有不测，还希望陈老板能照顾我女儿，当然我不是托付陈老板，只是我家境不好，没给女儿留下什么财产，一旦我发生不测，可能我女儿会像我哥哥姐姐一样饿死，只希望陈老板能接济接济！”
姚九的这个要求丝毫不过分——他都替陈冲卖命了，难道在陈冲有能力的情况下，不该接济一下他的遗孤吗？
陈冲也听出了姚九的真诚，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索要什么。
“我陈冲对天起誓，如果你姚九发生不测，你女儿就是我亲妹妹，但前提条件是我也要活着！”
“有陈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姚九跑码头的人，怎么能不听不出来这少年人的诚意。
跑江湖也最注重诚信，姚九相信陈冲，陈冲同样如此。
这种微妙而毫无约束的道义，除了江湖人，在生意场上根本见不到。
不过陈冲对自己的定位不够清晰，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江湖人，还是生意人。
兴许既是江湖人，也是生意人吧。
总之陈冲讲道义，也不择手段！
“这儿有两根黄金，你拿上走吧。一旦有什么消息，就到这里来找我！”
“不用了陈老板，你一根金条足够买我们父女的命了。那我先回去看看女儿，我兄弟还在照顾他，他也有自己的事做！”
姚九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陈冲对钱财向来看得开，而且姚九这种少有的江湖人，叫陈冲更为看重。
就算你不要，我非要塞给你！
“给你的就拿上，你女儿也要吃喝，估计你兄弟也没钱，难讲过了今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都不在这个世上了，拿上！”
陈冲将两支金条硬塞给了姚九！
这叫姚九大为感动——难得你如此有心，我一定尽心办事！
“那——那我收下了，我的确需要钱！”
姚九见推脱不过，他终究将两根金条揣进了口袋，随后他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兴许陈冲对姚九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吧，怀疑他拿钱跑路，怀疑他没那个能力。
可是按照现在的局势，就算陈冲有钱，也不见得能花出去。
加上这些黄金也算飞来横财，都是癞狗给的，就算打了水漂，倒也不怎么可惜。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陈冲也没抱多大希望。
与癞狗的一周之约即将到期，陈冲还要跑一趟通安，去见见那个残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