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不见朱有福回来，陈冲本能地心想，该不会那乞丐拿着我的钱，跑了吧？
可是正这样想着，朱有福就带着两个馒头回来了。
此时已经八点多，天色早已黑透。
朱有福虽然受了轻伤，但难掩神色间的得意，他将两个馒头恭敬地递给了陈冲。
这是他今天挣到的。
“给你吃吧，谢谢你！”
“呃？我一百块就买了两个馒头？而且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陈冲诧异，大半天时间才带回来两个馒头，你也太差劲了吧？
可是看朱有福的神色，显然中奖了一样，这叫陈冲感到好奇。
哪怕如今他的身份是乞丐，陈冲也不吃馒头。
他将馒头放在一边，问说，“你下午去干嘛了？”
朱有福心下高兴，他将今天挣的五百块钱拿出来，炫耀说，“你看，我们挣到钱了！”
这叫陈冲无比吃惊，一个下午就挣了五百块，你小子可以啊！
可是他不知道，这五百块，是四十个人一起挣的，暂时由朱有福拿着而已。
随后的时间，朱有福便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陈冲。
他绘声绘色，头一次这么高兴。
陈冲也感到特别欣慰，终究没看错人，终究叫朱有福有所改变。
“做的不错，也做的很对，可以挣钱，但不能抢东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四十个人拿五百块钱，会不会太少？”
“呃，我——我不懂这些，我只是在想，五百块钱足够我们吃一周的馒头了，而且回来后给受伤的朋友抓了中药，我觉得已经很多了！”
朱有福心思单纯，并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合适。
陈冲两世为人，见多了尔虞我诈，他从未见过像朱有福这样纯粹的人。
为了那些乞丐，朱有福放弃了可以拿工资，可以每天吃饱的机会。
这份心性，世间绝对少有。
“出去买斤牛肉，再带一盘花生，回来我教你怎么挣钱！给你——”
陈冲又掏出一百块，塞给了朱有福。
“好——我去！”
朱有福欢快地跑开了，他真心感激陈冲的指点，而且无理由地相信这个同为乞丐的少年。
约莫一个时辰，朱有福带着一斤牛肉，以及一盘花生回来！
吃肉自然要配花生，最好能配点小酒。
陈冲手抓着吃了几块，问朱有福，“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馒头就可以了，你吃吧！”
朱有福哪里奢求过吃肉，馒头能吃饱他都很满足了。
陈冲边吃边说，“以后你就这么干，挣的钱必须放你这里，这样他们才会听你的，因为跟着你有馒头吃。”
“今后跟你的人会更多，所以你要想想，怎样才可以叫他们吃饱，而且要让他们赚钱。明天你带人去卸货，按照人头收钱，也按照工作量的多少收钱，每人大概三十到六十之间，这是市场行情，懂吗？”
朱有福饶有兴致地听着，而且也用心记下了陈冲的话。
他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陈冲继续说，“挣了钱，保证你们平常的吃喝，剩下的钱不能均分，但也必须按照份额给他们分一部分，十块二十块都行，这个后面你会明白！”
“最主要的一点，是要联合所有人，抢了所有生意，然后你作为代表，跟货场的老板去谈，别怕被拒绝。”
“一边要看他们的脸色，挣他们的钱，一边还要威胁他们，让他们怕你，需要你的人罩着他们才行，这也需要你慢慢领悟。”
“给人卸货当苦工，其实远远不够，你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做更多的事情，挣更多的钱，我只能说这么多，你慢慢体会吧！”
陈冲比谁都明白，只要手上有人，就将意味着终有出头之日。
而朱有福，也终将联合所有乞丐，这就是他的资本。
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朱有福自己慢慢体会、慢慢成长。
只有实践，才可以叫朱有福知道以后该做什么，这是陈冲教不了的，他只能简单地指出方向。
一切都需要朱有福自己领悟，谁也教不了！
朱有福只觉得自己遇到了贵人，恨不能跪下来磕个头才好！
他向来沉默寡言，但因为感激，再次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就着花生吃了半斤牛肉，陈冲拍拍肚子，又睡了过去。
此后的两天，朱有福都大早起来，像是伺候祖宗一样，给陈冲买包子，捎带一份报纸，然后带着那帮乞丐去各大货场、码头，总之需要苦工的地方，都可以见到朱有福的身影。
他也用同样的方式，挣同样的钱。
但也偶有摩擦，不过因为人多势众，终究拿到了该拿的钱。
这使得朱有福在最短的时间内，几乎联合了吕梁所有的乞丐。
甚至很多乞丐，都是听说跟着朱有福有馒头吃，才特意加入的队伍。
短短几天时间，就叫朱有福这支队伍，以裂变的方式，迅速达到了两百人之多。
这么多人，根本没活干，也就没馒头吃，朱有福只能另寻突破。
到了第五天，吕梁所有需要苦工的地方，都被朱有福拿下。
这晚他回到废弃厂房的时候，朱有福用自己的钱，给陈冲买了一斤牛肉，还带了瓶二两的牛栏山二锅头。
陈冲最近几天只出去溜达一圈，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看到朱有福这么自觉地带了肉回来，他倒不客气，自顾自地手抓起来。
朱有福神色很犹豫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
陈冲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
“吕梁太小，不够我们挣，我打算明天去大同！”
“什么？这才几天，就这么膨胀了？还吕梁太小，不够你们挣，口气不小啊！”
陈冲没想到，这家伙不但成长速度快，胃口也越来越大。
想我陈冲两世为人，都不敢说吕梁太小，不够我挣的话。
你才蹦跶几天，就敢口出狂言。
不过越是狂妄，越深得陈冲喜爱。
“那你说说，打算去大同做什么？”陈冲问道。
朱有福调整一下坐姿，像是在给老师汇报一样，极为恭敬的模样。
“我想好了，这边就让别人负责，反正有五十个人就够了，一旦我们去了别的地方，他们也可以挣更多，最近几天挣的钱都在我身上，我也跟他们商量了，这些钱我就买票，带着剩下的人，去大同！”
说了这话，朱有福意犹未尽，又补充说，“我突然觉得我不该当一辈子乞丐，我也可以挣钱，我也可以娶老婆。”
陈冲大为欣慰，他在衣服上蹭蹭手，点点头说，“想法不错，也有骨气。可是有福——你的队伍已经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朱有福忙问。
“人太多你就管不过来，管不过来就有人不服管教，所以你要懂得怎么管他们，就算你不懂怎么管理，也要约束他们不能犯法。你这个队伍，迟早出事！”
陈冲看到了这支队伍的潜力，同时，也看到了这支队伍的隐患。
因为人数上的优势，必定可以叫朱有福一飞冲天。
但也因为这支队伍参差不齐，迟早分崩离析。
而朱有福没上过学，只凭着一股子狠劲在领导他们，
这支队伍能达到的最高成就，就是统领黄河一道，也就是黑涩会。
陈冲改变不了什么，他只能提醒朱有福，尽量遵纪守法。
“该说的我也说了，明天你要走了，我也要走了。”
“啊？你要去哪里啊？”
朱有福吃惊，你一个小乞丐能去哪里？
而朱有福对陈冲佩服的原因，完全来源于他识字。
文盲尤其羡慕读书人，哪怕陈冲读书不多，这也是朱有福信任陈冲的主要原因。
“都没跟你介绍，我叫陈冲——”
“你——你就是陈冲？”
听到这个名字，朱有福顿时张大了嘴巴。
最近几天他各个地方跑，虽然不识字，但终究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他没想到，这个懒惰、跟自己同吃同住的小乞丐，就是外面那个大名鼎鼎的陈冲。
“外——外面都说陈冲不是死了吗？你——你——”
“我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
陈冲也没想到，他在乞丐圈也有如此大的名声，朱有福居然也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