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是一场噩梦，那么梦醒之后，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些阴霾？女子的眼帘微微跳动，宛若心悸一般无法抗拒——那皑皑白雪是那样轻柔，然而此时此刻却足矣将她压垮。我到底在恐惧些什么？命运给我的摧残难道还不够多么？
那湖蓝色裙摆散落开去，宛若冰雪中的一朵幽蓝睡莲，这女子睡得深沉，醉得深沉。“你真的愿意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么？”那天籁般的声音沁入心扉，秦韵恍惚间看见一素衣身影，飘渺宛若仙人。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秦韵有些疑惑，想伸手碰触那如梦似幻的女子，谁料她却轻摇摇飘落数尺之外，缓缓转过身来，不知何故脸上竟戴着半张玉白面具，半露的粉面眼神忧愁，单是怔怔地望向她。
“你……”为何这张脸这般的眼熟，秦韵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大片大片的雪花向她袭来，似乎要将她整个儿人堆砌成雪人，女子拨开那些碍眼之物，唤那女子，“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的人，他爱你么？”
“这是自然！我与哥哥青梅竹马，生死与共，他又怎会不爱我？”秦韵微笑着，没有任何犹豫。
“是么？可是，如果有比你更美，比你更温柔的女子在他身边，与他共享乐，共患难呢？”那飘渺的女子在一片白雪中是那样圣洁，只是那样的光芒却令秦韵有些炫目，“不会的，哥哥不会抛弃我的！”
“你叫他哥哥，他永远只是你的哥哥！醒醒吧秦韵，不，齐默然！”一切美妙都如同镜中花月，在一瞬间破碎开来，神秘女子忽而向她狞笑道，“他根本只是把你当做妹妹，看清现实吧——所有的人都抛弃你了！齐帝，柳菁，沉渊门人……当然也包括他！看清楚吧，看清楚吧……”
秦韵痛苦的捂住耳朵，可那梦魇般的声音却生生穿透进来，宛若一道道利剑扎入她的心中，“不会的，不会的，他是爱我的！你骗人，我没有被任何人抛弃，他们都是因为不想伤害我才离开的！”
“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吧，多么狼狈，多么无知！就像一只飞虫，轻轻一捏，就要碎掉……”仿佛间有一双手抚上秦韵的脸庞，无形，却感觉得到那彻骨的寒气。“啪——”狠狠一记巴掌，也狠狠抽在了秦韵的心上，“这个世上，只有我不会抛弃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有我才会站在你身后，你看清楚罢，看清楚！”
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而是那些心中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真相被一点点挖掘出来，曝露于风雪之中，晾干，风化。秦韵眸子中情愫复杂，无助看向半露的脸庞，只觉得有什么在慢慢破碎，她喃喃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
“我是谁，我是谁你不知道么？”那眸子中忽而闪过一丝冷光，女子恨恨纠起秦韵的领口，凑近她的脸，仿佛要让她看得更真切一些。那玉白面具宛若漫天的飞雪一般骤然粉碎，虚幻渐渐变为真实。
“你是……”秦韵张了口，几欲呼出声来，“不，不是的，怎么会……”
那面具下分明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被面具遮盖的部分，却有一大片被灼烧过的痕迹，伤口丑陋而又狰狞。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样不可思议的圣洁被撕裂，女子在几欲崩溃的秦韵周围踱起步子，淡淡吐出恶毒的字眼，“我就是你心底最最不愿承认的一面，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只有我，才不会弃你而去。”
“不，不……”蓝衣女子低低否定着，“你的脸，我的脸……”伸手向自己的脸上抚去，一点一点，那伤痕，那褶皱，竟全数被她细滑的指尖碰触到，“不可能，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脸庞被那女子的手指勾起，被强迫着与她对视，“你看清楚，你那引以为豪的漂亮脸蛋已经没有了，你以为他还会爱你么？即使是原本的面貌，你又哪里能比得上那白狐狸？论做作论心机，你又怎么比得过那小狐狸？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说自话？现在你只能听我的，否则，连最后疼爱你的哥哥也将抛弃你……”
不停地抚摸着脸上的疤痕，秦韵心乱如麻，发疯一般叫嚣起来，“你骗人，这只不过是做梦罢了！我的脸不会有事的，哥哥他，秦天他会保护我的！你给我离开，马上离开我的梦中……”忙不迭地推扯那素衣女子，却换来不屑的笑声，“虚伪，秦韵，你真是个虚伪的女人啊……”
“我没有，我只是……”泪水再也止不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混入茫茫白雪之中，终于不知了去向。女子的身影随着泪滴渐渐隐去，那阴寒的声音却依然充斥着秦韵的耳朵，“杀了她们吧，把碍事之人都杀了，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永远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杀了……她们么……”疲惫至极的秦韵终于晕厥了过去。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苏醒着的只有她肩头的腾蛇纹印。
男子的步子停驻在熟睡的蓝衣女子身边，那眼神中三分慈爱，七分心痛。犹豫了片刻之中，终于将秦韵抱于怀中，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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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慢，烛光曳，何处是归途？”男子清泉般柔和的声线响起，同样柔和的还有由指尖流露而出的低沉古琴曲。雾里青嘴角微微上翘，瞥一眼裘绒披风中熟睡女子的脸，又轻轻勾了琴弦。洞外风雪撩天，难得的一丝温暖，在这雪崖石洞中弥漫开来。
可以将之称为缘么？为何踏出那冰冷的池水，便看见了躺在雪地中的她呢？依稀记得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寒气便侵袭了自己的双眸——是他吧，定是那个男人将自己搁在那片沉寂的清水之中吧——果然还是在担心自己么？想起两人在傲剑山庄的对峙，封印自己魔力的咒印再一次失效，那般的痛楚即便是此刻，也是记得的。
雾里青垂下目光，静静看着凤鸣古琴的琴弦，思绪回溯：
“啊啊——你这白毛怎么这么胆小！居然连条鱼都不敢杀！明明是翼宿的少主，不是么？”红发红眸的男子脸上还未退去青涩，却开始扯着喉咙教训起自己来——鬼宿与翼宿，魔界中关系最为紧密的两支盟友，亘古不变的双生规则。
“既是生灵，何必杀绝？”该说当时年少轻狂么，除了房中的一架古琴意外，他不对任何东西流露出关心。此举却屡屡被那男子嘲笑，“你知道你放走那条鱼时的样子有多么可笑么——和你用爪子摆弄琴弦时一样可笑！我们是魔，魔不需要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带领族人在这混世之中生存下去！”
“我从未觉得自己可笑。”白发男子莞尔一笑，却显与那副身躯面庞极为不相称，“我若是鱼，音律于我而言，便是水。鱼无水，不可活。”
弱骨便笑得更加肆意。他是不懂自己的，但这昏暗的魔界之中，他又是唯一懂自己的人。那个人知道，自己在躁动时，只有浸没于水中才得以安定——这是与他在魔界战场上厮杀多年而养成的习惯。
一直以为，自己丢下族人躲于尘世修习音律，将两族的重担交与弱骨，会让他心生憎恶——而现在看来，却成了他在让自己一步步越陷越深。无论是对于音律，对于修真界，还是对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