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轻轻握了韩亦幻的手,男子轻声仿佛自语,“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为何将自己藏得那样深,那样深……遇见你,我便是浸没于那无边的苦海中,始终寻不得岸。告诉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情?”
“唔……”温柔的触感让韩亦幻渐渐清醒,挪动了手指却是不经意间将男子的手握得更紧。她轻声唤着,“欺风……”雾里青一愣,急急抽回了手,转过脸去。白狐女疑惑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宛若流云的白发——是他?刚刚握住的,是他的手?有些尴尬起身,“勤辰长老,您怎么会……”
“啊,我只是,只是……”雾里青略显慌张,韩亦幻却幽幽道,“路过么?”
见他不说话,女子心头有些纷乱——那云胜雷公子不是说他失踪了么?又怎么会在这北岭之巅出现?正欲再问些什么,却不想对上男子有些哀伤的眸子,韩亦幻迟疑片刻,转而轻叹,“是……是您救了我么?”
“不是。”雾里青心中感激她没有再追问下去,“我只是见姑娘一人躺于雪地中,有些在意罢了。看起来,云欺风这个孩子没有尽好职责呢。”男子微微一笑,话语间竟是有几分宠溺。“他……”想起那个人,韩亦幻欲言又止:不知道,他现在又在何处?
“亦幻姑娘怎会孤身在此雪岭之中?”
“说来话长。”韩亦幻隐约记得那雪宫忽然炸裂开,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力所震,落于雪地之上沉睡了过去。若不是这男子相救,只怕在这暴雪之中,要吃些苦头了。也不知其他几人可否安好。
“既然姑娘不愿说,那勤辰便不问。”白发男子儒雅笑道,转身坐于凤鸣古琴前,扬起一曲,他随口问道,“亦幻姑娘可懂音律?”韩亦幻轻轻摇头,眼中却是对那古琴有些莫名向往,鬼使神差坐于雾里青身旁,女子学着他,指尖轻轻拨弄了琴弦,却是一丝蹊跷杂音,将好端端的一首曲子搅了去。她脸微微一红,不知所措看了雾里青,似乎在奇怪为何自己奏不出成调的曲子来。
那温婉如玉的男子“噗嗤”一笑,从未想象过这般冰冷的人儿也会露出犯错的表情,便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亦幻姑娘莫急,日后只需稍加练习,便能奏出曲子来。”
“那……这是什么曲?”韩亦幻浅浅一笑,自知自己没这方面的天赋,面对这白发男子仍旧有些怯意,更别说是这般的距离。雾里青眼中却是一片柔情,薄唇翕动,“仍未命名,亦幻姑娘可有好的提议?”
白衣女子略略低头思索了片刻,忽而扬起精致无双的脸庞,“执梦,叫执梦可好?”
“执梦……真是个如梦似幻的名字。”雾里青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执手遥看云雾里,梦梅坐等草色青。”
“好诗。”白狐女又轻笑几声,纤纤玉指又流连于凤鸣琴弦之上。眉眼之间,倾国倾城,一时让雾里青晃了神,不知此刻身边朝思暮想的女子究竟是幻是真。
“三生不梦,五十琴弦。”几个不算连贯的音节滑落,女子幽幽一句,重重敲击着某个人的心,宛若浸入无底的潭水中一般,无法挣扎也无法解脱。“你,你说什么?”这回,韩亦幻直直望向了男子水色的眸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诗句——这正是那日他刻在觉晓寺枯井石壁上的情诗!
千帆过尽,白蘋深处,三生不梦。
华年凝血,子规难托,五十琴弦。
白发飘摇,月光一般倾泻而下,却衬得男子面色更加苍白,雾里青终于垂下了眸子,声音轻柔仿佛自语,“你……都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韩亦幻故作不解。
知道我是魔族,知道我那副可怕的样子,知道——我爱你。
“对不起。”男子喃喃道,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向她道歉,我们之间,没有交集,不是么?“没什么对不起的。”韩亦幻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如果我害怕,还会坐在你的身边看你抚琴吟诗么?”总觉得对他有些别样的情愫,说不清又道不明。雾里青,这男子比她想象的要执着许多。
“亦幻姑娘,其实我……”
“啪,啪……”拍掌的声音突兀响起,雾里青与韩亦幻同时向洞口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如风般的男子目光闪烁不定,正漠然望了两人。韩亦幻看见来者,急急起身拉开与雾里青的距离,嚅嗫道,“欺,欺风……”
“呐,勤辰长老还真是有雅兴,在这雪岭之中还有心教我家亦幻识音律。这风与雪有了,只差花与月了吧?”句句带刺,云欺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抖了抖肩上的雪片,转而向愣神的韩亦幻道,“怎么,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雾里青哪里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只得尴尬开口,“欺风,你没事就好,我……”
“多谢勤辰长老关心,又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雾里青?”狭长的眸子中流露出戒备的神色,却让白发男子心寒不已——还是,被厌恶了呢。雾里青苦苦一笑,收了凤鸣古琴,缓缓踱步到男子的身旁,淡淡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是绝不能再留于沉渊之中了,你……”侧影交错的一瞬,他在云欺风耳语,“好好照顾她。”
“不用你说。”云欺风语气依旧冰冷——从未想过会对自己所敬重的长辈会这般冷眼相向,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去解释,比如,爱上一个人。雾里青微微感到些凉意,终于不再踟蹰,踏步走入漫天的风雪中,头也不回地融入黑暗,也许那里,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身后的眸子苍凉而哀伤,仿佛远去的背影中隐蔽了太多的苦涩,未等向自己倾诉,便被推入一片绝境之地。女子挪了挪身子,对上了云欺风的目光,“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么……”
“做这种事不是很符合我的性子么?”男子目光灼灼,步步逼近那一抹雪般的纯白,修长的手指没有预兆地勾起韩亦幻的下巴,有些失调的力度让女子微微皱眉,他就这般看着她许久,半晌才道,“我很累了。”
“……你……还好吧……”以为是他在这暴雪中行走得久了,韩亦幻关切的话未说完,男子的手反转,竟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唔。”没有一如既往的笑容,男子此时气息让她觉得危险,修长十指在那三千烦恼丝中出没,微微用力,自己的脸便紧紧贴于他的胸口,动弹不得。
“我不好,很不好。”顿了顿,云欺风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你的身上再沾有其他男人的味道……”韩亦幻愣神,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这还是那个笑靥不改的男子么?这般强烈的占有欲何时在他的心中埋下的种子?
“你很可怕。”气若游丝,却还是被男子捕捉到。放松了双手的力道,“可怕”两个字宛如魔咒一般在他的脑中盘旋起来,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高傲如雪的韩亦幻也会知道害怕么?”白狐女不言语,只是仰头看了他,这无从谈起的压迫感,仅仅是因为身高的差距么?
云欺风拉了她的手,放于唇边深深一吻,“这里,当然也只能有我的味道。”韩亦幻心头一沉,收回手拢于袖笼之中,被他吻过的地方依然有些余温,女子忽而想起,那儿正是刚刚雾里青触碰的地方。
“你,少在那里自说自话……”此时的言语是那样苍白无力,这小小雪洞中的弥漫压迫感几欲让韩亦幻昏厥,“我又不是你的东西,说什么……”“哦呀,难道不是么?”见这白狐女垂了眸子,面色绯红,云欺风满意勾了唇,恢复了一贯的悠哉与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管亦幻你愿不愿意承认,当你把逐云琚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我了。”
“我……”韩亦幻自知争辩不过这狐颜男子,却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情话来,一时间惊恐瞪了眼睛,眸子中漾出异样的神色。“怎么,被我说中了?”云欺风几步踱到她的面前,一脸笑意等着她的答案。又或者,仅是再一次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