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这幽青色冥想之路的第一步,秦天便感觉到了自脚底传至天灵那股难以表述的寒意,不同于凝冰谷的千年寒气,这寒意似乎要钻入自己每一个毛孔,勾起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肤的颤栗。他看的见四周掠过的幽冥,鬼魂,魑魅,魍魉……那或哭或笑的声音,更令这密闭的暗道显得神秘,空灵。
心竹手中捧一团青紫色的鬼火,秀足轻点,脚下宛若由透明石板铺成道路美得令人咋舌。只是除却了一脸兴奋,浑然不觉此处险恶的韩亦真外,三个男人都无心观赏。冷刹紧紧皱了眉头,脸色却再没有素日里的冷静。这般临近鬼魂齐聚之地,让他心绪不宁得厉害,脑海中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而这莫名的清晰又变作深刻,似乎要将什么镌刻至他的心头,又像是把心底尘封的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冷大哥……”
青衣男子忽然间停驻了脚步,他直立了身子,却没有回头,“亦真姑娘,是你……在叫我么?”韩亦真愣神,矢口否认,“不,不是我……冷大哥,你不要吓我啊,我,我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呢!”
冷刹咬了唇,又迈开了步子,脚步未定,那鬼魅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冷大哥,你,你已经忘了我吗?我是若兰,我是若兰啊……我,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你回头看看我呀……”
再一次驻足。云欺风察觉到男子的异常,挥袖拦了他,“不要回头。”
冷刹望了他一眼,脸色阴晴不定,喃喃道,“不对,她在这里。她就在我身后……若兰,若兰是你么?对不起,此刻我不能回头……”
“若兰?”
“冷大哥,你是说,是你妻子的魂魄在呼唤你么?”韩亦真定定看向冷刹的周围,却是空无一物,难道说这魂魄是无形无色的东西么?只有心意相通之人才得以看见?心竹亦停下了脚步,“这幽冥之径中确实有不愿投入轮回之中的积怨之魂……只是,冷公子可否以大局为重?”
耳边女子的呼唤却是一声声更加凄厉,一字一句,攥刻在他的心尖之上。“冷大哥,这里好可怕呢,你来抱抱我……”“你忘了我们夫妻之间许下的承诺了吗?你为什么不愿回头看看我呢?”“此番离别,我们又将阴阳两隔,你,你当真忍心么……”
“啊——冷大哥,救我——”
青衣男子紧紧握了拳头,健硕的身躯终于开始颤抖起来,听见那一声逼真宛若近在耳边叫喊,让他稍显平静的心忽然间被撕裂成两瓣,迅速转身环视了一周,在茫茫空灵的暗色之中搜寻那一抹熟识的身影,“若兰,你……”
“冷刹,你小子!”秦天的牢骚尚未发完,却也意识到自己已然转过了身子,脚下近乎于透明的光华瞬间破碎开来,一时间阴云翻滚,一道道暗青色的裂痕长蛇一般自两人为中心,游离向四周。那如履薄冰一般的恐惧更是让几人晃动了身形,心竹来不及再次施展鬼力,脚下便空了去,一袭红衣凌乱开来,宛如一团火焰在半空中极尽绚烂。
“心竹姑娘,这幽冥之径下面会有什么……”云欺风借着徐徐散去的透明碎片,勉力向上移动,却依然止不住不断下坠的趋势,拼劲全力挤出这一句完整的句子,心竹的却早已不见了倩影,只有鬼女那夹杂着不安的声音远远飘来,“是地狱……”
地狱?恍惚间听见了无数骨骼相互碰撞的声响,这感觉又像无数鼠蚁的骚动,要将皮肉撕咬开来,秦天不觉一愣,惊觉手心的冷汗。瞥眼又见韩亦真轻捂了嘴巴,明眸空洞,刚想将她护在身下,却不想衣领被心竹一提,一股浑浊的气体顿时将他周身笼罩,仿佛是坠入了绵柔的阴云之中,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之感。身子不由自主向上浮去,与他一并的还有那小狐狸,急急划动了几下,秦天忙将她抱于怀中。定定向空无一物的下方望一眼,无数零落的幽冥之径碎片之中,云欺风与冷刹的身形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欺风——冷刹——”
调整了姿态的鬼女,眉头一皱,火焰一般的衣袖向那两人挥去,自袖中衍生而出的气体却被一群紊乱着冲撞而来的阴灵打散开来!“可恶!是她,一定是她!”心竹脸色铁青,手中红伞瞬间撑开,一股暖春般的气息渡入她的身体之中,这幽冥之径内游荡的孤魂野鬼们仿佛是受到了炙热的阳光拷灼一般,狞叫着散了开去。鼻中冷冷一哼,当女子再次找寻云,冷两人的身影之时,留给她的却只有眼前的空旷和幽静。
“云欺风!”秦天努力伸出手,胡乱抓到的,除了一团浑浊的气体以外,什么也没有。云欺风与冷刹两人消失得彻底,似乎是融入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浓墨之中。地狱,地狱!心竹的话狠狠砸在自己的心上,他们,当真要从这里堕入地狱之中么?“心竹姑娘!你,你救救他们啊……”
“秦少侠莫急。”心竹紧紧蹙了秀眉,脚下的石板之路已然碎裂,三人便这般拢与一片浊气之中。她忽然间将合拢的红伞往脚下一指,喝道,“黑白无常,现身!”一阵阴阳双色的雾霭自女子所指之处冉冉升起,凄厉的鬼哭声灌入耳中,下一刻,似乎就会有什么从地面钻入一般。让人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这是……”秦天的目光落在心竹手中的红绸伞之上——原本以为这只是鬼女到了尘世中用来遮阳的普通绸伞,却不想竟也是一件宝贝,方才从撑开的伞中直射而出的那宛若普渡佛光一般的柔和之光退却了野鬼不说,如今却是连只在书中才有可能见识到的人死时勾摄生魂的使者——黑白无常也能唤出,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这是心竹姐的宝器,渡灵伞。”小声一句,此时的韩亦真终于回过神来,借着心竹传给她的护体鬼气勉强站稳了身子。静静等待那两名无常君的现身,其实她还在意的,便是心竹慌乱之中说出的那个“她”字,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