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能……”韩亦真的声音响起,正是秦天扶了她前来,“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偷听的,实在是……有些在意……”秦天直直望了韩亦真透着冷光的眼眸,“亦幻姑娘,请你,在斟酌一番吧,你与欺风两人,好不容易才……”顿了顿,他又道,“不管怎样,那婚约毕竟也由云掌门和韩谷主亲自向修真界众人公布,只怕不好……”
“秦公子,不知你说的,是哪位韩谷主呢?我从未记得自己与云欺风有过什么婚约。”秦天发誓,他从未看过韩亦幻这般冷漠的表情,凝冰谷绵延寒冰中,竟没有一寸能敌过她此时的绝然,“韩亦幻为死去的娘亲璎珞讨回公道,为还自己一个自由身,欲夺凝冰谷主之位,不惜挥刃与前任谷主韩怀空相敌对。你们,不是亲眼见到了么?只可惜,爹爹他毕竟年老体衰,数招过后竟不敌我勾魄长镰……”
“姐姐!”韩亦真瞪大了眼睛,茫然道,“你在说什么……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呀!”
韩亦幻冷冷看了她,“是与不是,我自会给族人一个交代。”略略一沉思,她又转向秦天道,“秦公子,你若仍愿前往尘世修行,请务必带上家妹。我将亦真托付于你,希望你好生待她……”
褐色的发丝凌乱在风中,韩亦真咬了唇,她怎会不明白韩亦幻的心思,怎会不明白姐妹俩人此劫之后所需面对的种种冷眼与质疑!她知道自己应付不来,承受不来,只是,姐姐她,她一个人就更加难以承受才是!
“姐姐,你,你不要我了么……我,我不走……我绝不离开凝冰谷!”韩亦真双手握拳,唤了沉默不语的云欺风,“云公子,你劝劝我姐姐,叫她不要赶我走……我不走……”
耳边忽然传来祭出兵刃的低鸣声,秦天,云欺风两人慌忙向韩亦幻望去——骤然间腾起的妖气将女子周身笼罩,那白衣飞舞宛若鬼魅,衣衫上暗红的血迹似乎是落于白雪之中的罂粟花瓣,刺眼非常。只是此刻却成了他们眼中的毒瘤,要将这清浅冷艳的女子折磨到身不如死,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到底走不走!再不离开凝冰谷,休怪我手下无情!”
韩亦真,与秦天两人忧心忡忡看着云欺风,直到那一个生硬的字眼从男子薄唇中吐露,刺穿耳膜——
“走!”
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丝犹豫。韩亦幻,我们断得干净。
——————
幽蓝水灵凝聚成一朵巨大的花火,摇曳,怒放。云海之中音浪翻涌,迷雾阵法或聚或散,宛如蛟龙在水,声势浩大。隐匿在暗中的剑气时不时飞散而出,明暗交替,变幻的流光摄人心魄,万马齐喑。
“呼,呼……”蓝衣女子放下唇边的碧绿色玉笛,重重喘息。身旁白发的男子欣慰一笑,轻拍了手,“不亏是默然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能将《绝地杀》的曲目学会。”
秦韵的脸上露出赧然之色,玉指微动,她将先前因灵力释放而吹乱的发重新理好,让那长长的刘海遮住脸侧的疤痕。疤痕……指尖碰触的微凉她的心也随即沉沦下去,这道疤,正是那日在北岭之巅的雪宫爆炸中被四溢的流焰所灼伤。雾里青见她脸色没落,柔声道,“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你……不要太难过了……”
秦韵没有回答,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这女子选择了默然。攥紧了手中的七窍玲珑笛,她轻笑了一声,“其实……这样也好呢!至少,让我懂得了一些事,不得不放弃……”
“秦韵……”不知不觉间叫出了她原本的名字,白发男子顿了顿改口道,“啊,不,默然……你要相信,有些东西,我们不该得到。即使用尽全力,也不过是飞蛾扑火,难得永恒。悲伤的结局,不要也罢……”脑海中浮现韩亦幻的一袭白衣,恍若云烟,此刻心中一点点氤氲的暖意,也只不过是他日后自嘲的证据。
没有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悲伤的结局……”秦韵喃喃自语。临仙洞仙云漫卷拂天,柔光万丈,一番旖旎盎然的景色,她却无心欣赏——唯有心底那张布满灰尘的灿烂笑脸,才能让她由衷感到一丝慰藉。我们的结局,注定悲伤吗?可是,我不喜欢悲伤的故事呢。
突如其来的口哨声撕破此时的静谧,不请自来之人自顾自倚靠在一颗树上,露出难得的慵懒神色,“呦——”
朝雾里青挥了手,发出不算招呼的招呼。一头蓬乱红发昭然出主人的不羁与狂野,弱骨猩红的眸子紧紧盯住了脸色阴晴不定的男人。秦韵不禁愣神,他们,有交集么?不,他们,都是,魔族啊!那弱骨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他口中唤作主人的黑衣男子,是不是也与雾里青有所关联呢?
不,不会的!温柔如水的师长,身为沉渊四长老之一的他怎会与这嗜血异类混迹在一起?只是,弱骨招呼他时的神情却是像极了许久未见的旧友。眸光在两人间徘徊不定时,雾里青却开了口,“你不必多疑,只是魔族故人而已……”
听到“故人”二字时,弱骨剑眉一挑,咧了咧嘴,冷哼一声。
秦韵略略退后了几步,依旧警觉望了弱骨。弱骨也不理会,直直向了雾里青开口,“你……”
“你为什么会在临仙洞?”雾里青冷冷打断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便为什么在这里!”弱骨话中有话,却又不愿点穿,撇了头去惹得耳边的珊瑚耳坠一摇,“我们所做的事一样,只可惜,我还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凝冰谷出事了……”
“什么!”雾里青脸色骤然一变,凑上前去,急切问道,“什么事?!她……”
弱骨有些微怒,伸手将他狠狠推离自己的视线,双手抱胸,缓缓道,“那女人没事,接任了谷主的位子……有事的是她老子,居然死在了她刀下!啧啧,真是个冷淡又狠毒的女人,雾里青,我不得不承认,你挑女人还是有些眼光的!那女人,我倒是不讨厌。”见白发男子眼中惊愕渐生,弱骨顿了顿,声线微转,“还有,沉渊那姓云的小子,似乎被她甩了……嘛,也对,与其委身于沉渊之下,倒不如索性自己称王,免得到时候色衰而爱驰,自讨无趣……”
“你……闭嘴!”白发零散,雾里青紧紧皱眉,内心对韩亦幻的牵挂宛若无数蛛丝将他拉入近乎绝望的边缘。身影有些落寞,有些木然,扶摇而上,终于在曙光微露的云海之上凝成一线,最终隐没不见。
雾里青,我就是恨你这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从来不说。
猩红眸光流转,弱骨收了目光,定格在秦韵的一袭蓝衣之上,忽而开了口,“你……是齐帝的女儿?”微微一愣,秦韵生疏道,不知他问这话又是何故,毕竟没有这魔族有过正面的交锋,这般近距离看着他,心中倒也没有恐惧。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眼前之人与自己说话的口气,倒也不是很凌厉,甚至,还带着一分熟识。半晌,她点了头,道一句,“是。”
“好,我找得便是你。”男子的脸上显露出异样的兴奋,秦韵仿佛间听得到他身体里的骨头都在颤动,“你知道那女人身上的逐云琚吗?”
“阁下若是在动那块玉的念头,恕默然直言,还是……”
“你的脸,难道不想治好么?”
“我……我爹自会……”
“你爹?哈哈哈——”红发男子笑得肆意,不由得令秦韵娇身一颤,露出略显尖锐的牙齿,他又道,“你以为你爹是神?他要是能治好你,还会借口游历尘世,避你不见么?是不是你这副丑模样,连你爹都不想要你了?”
“爹,他……”秦韵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你难道不想和那姓秦的小子在一起么?要知道,你现在的一无所有可都是拜那对狐妖姐妹所赐的……”再一次逼问,弱骨心中清楚,这柔弱女子已身处崩溃的边缘,只要这么轻轻一推,便要陷入欲念的深渊。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推她那么一把,见她沉默,弱骨冷冷一笑,“很好。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