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与你萍水相逢的一只浮游,朝生幕死。在你千年妖寿和高深的修为之下,一介凡人的我,即使有着再崇高的地位,再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过是被你嘲笑的资本。虽然你连嘲笑也不给我。
他的眼中总是有一个遥远的素影,却无关爱情。
可是这莫名的枷锁,便使她总也走不进他的心中。心竹轻笑,啸狼,你不知道,我将一生都赌在了你的身上,我是笑着走入这地狱之中的。她也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一群小鬼簇拥着走出地狱之门,因为那时身上的白色纱衣,染得比眼下的红裙更加妖艳三分。
呵,这般,我便不用入轮回,不用让那一碗孟婆汤洗刷我的记忆。
“心竹姐!”韩亦真怯怯看了她,女子脸上的表情让她琢磨不透,回忆是这般美好的事么,竟能让她如此沉沦其中。心竹露了尴尬神色,急急唤了两人紧跟自己身后,“……你们不用担心,我想,云公子与那位冷公子绝非等闲之辈,那血鬼魅姬也奈何不了他们。”语毕,她自己却很有些心虚地垂了眉眼,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入喉中——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秦天与韩亦真听闻女子的“安慰”之语,互望一眼,心情却意外轻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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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大哥,冷大哥……”
沉睡中的男子迷迷糊糊睁开千斤重的眼皮,那似曾相识的影子便飘落至自己眼前——若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冷刹急急坐直了身子,双手向那女子轻盈无比的倩影拥去,却不想竟是直直穿透其中!
怎么会!不确定地轻触了如梦似幻的光华,周身阴阴低鸣的鬼叫声昭然着女子已然不是原先的血肉之躯。那唤作若兰的清秀女子望着冷刹苦苦一笑,喃喃道,“我,等你很久了……”
“若兰!”明知道无法感受到曾经的温度,冷刹还是再一次拥上前,“对不起,对不起,若兰,真的……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是我听信了谪仙道人的话,为了修仙得道,亲手杀害了自己最亲最爱的妻子。若不是遇到韩亦真与韩亦幻姐妹两人,亲眼所见妖族的无奈与纯善,只怕我此刻还会被除妖的执念所束缚,还会被成年旧事所折磨。
他轻轻唤着面容哀愁的女子,“若兰,我真的……很想你……可我不想看你在这里受苦,你,快快入轮回罢!来世,我冷刹一定会找到你,弥补我的过失……”
两行清泪从若兰的脸上留下,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颤抖,“如果,下一世,我再为妖,如果,下一世,我变作猪马牛羊,变作花草蝼蚁,你冷刹还能找得到我,还能弥补我么?冷刹,冷大哥,你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你知道么?”
“自……私。”冷刹猛然间松开自己的手,那冤魂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让他不由退却,那陌生又熟悉的影子渐渐幻化凌乱,若兰眼中流出的液体渐渐变作殷红,血泪,控诉着青衣男子的绝情,“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纤纤十指,从相拢的衣袖之中毫无预兆地抽出,冷刹看得分明,那如同血泪一般的颜色的长指,似乎要将周身的阴风撕裂开来!这可怕的鬼手,这梦中牵过无数次的葇夷,此刻竟是直直掏向自己的心窝!
“若兰!”埋怨一声,冷刹急急跃开身子,一瞬间的犹疑,脸颊还是感到了尖锐的刺痛感——这疼痛感,是那样轻,又是那样重!不,不对,眼前的若兰既是怨灵,毫无血肉可言,又怎么会这样的鬼手呢?眼中疑惑不减,手中碎情剑迟迟不出剑鞘,让他对心爱之人二度挥剑相向,这种事,他冷刹做不出。
若兰指尖生风,脚下连连转了步伐,旋身逼近男子,血红色的十指宛若十道尖锐利刺,一左一右,封死了冷刹的退路。男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直视那流着血泪的双眼,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的戒备在对上她双眸的瞬间会崩溃开来。那是与他结发的妻子啊,那是与他相依相伴六载光阴的温柔女子啊!
兔妖,这样柔软无害的生灵,是妖又怎样呢?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对她挥剑相向?手中长剑盈盈作响,似乎抗拒着主人的命令,妄图呼之欲出将这堕落为厉鬼的妖女斩杀干净!冷刹紧紧握了剑,长剑合着剑鞘攻向若兰的腰间,却从中凭空穿插过去——难道说,只有那一双被恶鬼戾气所侵蚀的鬼手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么?
借着身后焦黑的岩石,冷刹腾身而起,左手虚晃了三招,回身探花,右手长剑敲向了若兰的臂膀。果不其然,那鬼手的触感却是血肉之躯,久久不入轮回乃是鬼界之中的大忌,即便若兰心中有千万般的幽怨之息,又是谁赋予她的权利,堕落为厉鬼,游离在这怨灵集聚之地?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女子,却不由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原本清秀的面孔已然血肉模糊,只有那一双流着血泪的双眼依稀辨认得出从前的模样。
那腐烂的身体似乎是在瞬间曝露出来,同样变化的还有那一身原本整洁的素衣,仿佛是历经了千百道酷刑,早已破碎不堪,隐约看得出绽放的皮肉,殷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女子的身体散发出阵阵腐臭味来——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若兰!是谁,是谁让你变作这副摸样!若兰!”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血气,冷刹此刻再也无法冷静,又一次伸出手去,想压制住那支离破碎的女鬼。“滚!不要碰我!”若兰伸出利爪,刺向男子的头部,“我生前是妖,此刻是鬼,我若兰配不上你,我只是你冷刹的一块垫脚石而已!杀了我,你成仙,我成鬼!”
冷刹瞳孔放大,却是半空之中停驻身型,任由那鬼手直取自己的门面。强压住了躁动不安的碎情剑,他就这般定定看着那张破碎不堪的血泪之脸,直到那红色的长指在距离自己一寸之处落定!
她终于没有被怨愤蚕食掉对冷刹的情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般对我,我还是下不了手……”血泪再一次翻涌而出,女鬼浑身上下似乎仍旧在腐化着,更加残破不堪,令人作呕。冷刹轻轻握了那暗血色的鬼手,那里,还有她残存的一丝温度,“若兰,你知道么,我总是梦见你。你告诉我的一切,我都静静聆听着,你说起那尊石像带给你的困扰时,我多想立刻赶到你的身边……”冷刹眼中露出难得柔情,却是那样真挚,“可是我害怕,你不原谅我当年的自私与糊涂……现在的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妖也好,鬼也好,牛马也好,我冷刹,对你的心意不变!”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相信我的人,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你我曾约定,永不相忘,永不相负。我却用一柄碎情剑,将你我夫妻二人的所有羁绊斩断,这债,是我欠你的!
“冷大哥……”那柔水般的声音响起,却是猝然间被一阵狞笑所打断,“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