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兄能否解释一下昨晚的情况？”云欺风发问，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启未振在这男子与韩亦幻面前出了丑，心中不大舒服，却也得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明：原来，那“斗转”消失之后，这万妖王仍旧不放心，便留在了红枫林，却是越想越不甘心，觉得似乎自己在为族人所做实在是少之又少，又气又急，便想独自将那些穿过“斗转”的落网之鱼给捉回来。
“如果不及时派人手去尘世，那么，遭殃的就是尘世的无辜百姓，要么便是那些失了本心的妖族……他们一定会被杀死的……”启未振恨恨一拳打上身边的树干，“要我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杀死
——被尘世的义勇之士也好，被修真之人也好，被凝冰谷的妖族也好，我都，我都……唉……”
“启兄请节哀。毕竟这一切是天意，是妖族轮回中的劫难，既然难以改变，就该去面对。”云欺风收起了一身戾气，似乎在交谈间，对这看似草包的家伙有了一丝怜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不过如此吧？在想那凝冰谷谷主韩怀空，不也是日日为同族为祸尘世而烦恼么？因此才在谷中下令：如遇恶妖，格杀勿论。向自己的族人挥刀，这些由心智纯朴的飞鸟花木所幻化的妖精，又于心何忍呢？
“我听那小狐狸说，能被‘斗转’所影响的，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妖。你一个堂堂的万妖王，怎么还会落得如此狼狈？”秦天挠了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启未振瞥了眸子，“亲少侠有所不知，话虽如此，这‘斗转’之中，还是会有意外。”他顿了顿，又道，“我今早所遇，乃是主母。因为受了‘斗转’的吸引而渡到这尘世中来，竟连我都不认识了！几番较量，我还是败下阵来……”
“主母？”
“不错。”万妖王解释道，“主母乃是妖族的一种灵兽，是妖王的守护之兽，自我接任妖王之位时便在我左右辅佐。与主同生，与主同死。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它居然会被‘斗转’所惑而迷失了本性，闯入尘世中来……果然还是我太没用了么？”
云欺风无视那枕头的自怨自艾，“主母？长得什么模样？”
“主母的面目各异，不过皆为兽型女怪。万妖王启未振的那只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豹身蛇尾。”韩亦幻扶了翔之款款而来，这瘦小少女苍白的面容已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启未振看见她，却不由得垂了眸子，低语道，“让你费心了。”
翔之不去看他，只是静静看着地面上打着旋儿的枯叶——妖界就不会有这番萧杀的景色，所有的花所有的树都是有灵性的东西，谁也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生命白白流逝掉。
“那么，要去找那主母么？”秦天提议。
“这是自然。”云欺风起身，“不过，得先将翔之安顿好。不过，我想，已经有人要赶在我们前面要动手了……”语毕，男子折扇轻推，扇面之上白光突现，那式神麻雀展翅而出，双翼一开，竟是数千支白羽镖宛若箭雨一般倾泻而下，将枯林中暗藏的十来号手持弓箭之人全数逼出！秦天怒目而视，借树干使力飞身上前，提剑指了一名江湖装扮的男子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暗中监视我们？”
“大侠饶命，神仙饶命！”那群乌合之众早已被那白鹰的气势给下破了胆，哪里还有先前的架势，纷纷捂了伤口跪地求饶，“我们，我们也是受人所托，前来除妖的啊！”
“除妖？”韩亦真与韩亦幻对视一眼，速速隐褪了身上的妖气。那小狐狸上前一步道，“受的什么托，除的什么妖？你们看清楚了，这里有的是修真之人，哪里有什么妖怪？这白鹰可是这位公子的式神！神，你们知道么？不要看见个会飞的就以为是妖，要你们来捉妖，说明你们也有些修为，怎么，连妖魔与修真之人也分辨不清楚么？”
“可是……”那带头的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却看得几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慌乱。韩亦幻冷冷道，“我问你们，雇你们来的人，是怎么向你们说的？”
“这个，不方便透露……”那群人有些支吾。云欺风蹲下身子，与那跪地求饶的领头人平视，忽而从袖笼里摸出一锭银子，笑道，“几位兄台‘斩妖除魔’，‘惩恶扬善’实在令人敬佩不已，在下冒昧误伤了各位大侠。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几位去买些伤药也好。雇佣你们的人似乎弄错了对象，我呢，也觉得有必要去问个明白，还望兄台行个方便。”那人见了这么大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自个儿眼前晃悠，忙不迭应声，“好说好说。其实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雇我们来的是个姑娘家，说是父母被妖精给抓了，要我们帮着找找。嘿，你们知道的吧，这昨晚啊，城郊又来了批小妖，闹得人心惶惶。我们卫道堂虽不是什么大门派，可也知道这事啊，不能不管！”
“姑娘家？”狭长的眸中流露出不解，“什么样的姑娘？她还说什么了没有，比如，让你们找什么样的妖怪？”
“这个……唉，那姑娘说是脸让妖怪给抓花了，死活不愿出帘子。至于找什么样的妖怪嘛……她说是一白一赤两只狐，狐狸精……”男子怯怯瞥了韩亦幻与韩亦真，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
“哦？你的意思是……她是……狐狸精？”云欺风握了韩亦幻的手，忽而阴沉一笑，一道寒光在指尖落定，一支白羽镖直直插入方才说话之人的小腿，“啊——”那跪地的男子痛苦呻吟，“公子你——”折扇关合，白衣男子露出难得一见的萧杀神色，“我的女人岂是你们这些杂碎随意辱骂的？滚！”
见这年轻人身手了得，身后几个怪模样的人还不知是何方神圣呢！那些卫道堂的家伙丧家之犬一般的逃了开去，还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生怕那扑着翼的巨禽再次追上来。
“看着就恶心！我呸！”韩亦真气得双手叉腰，“妖族怎么啦，我就是妖精，我就是狐狸精，气死你们，气死你们！”“好了，亦真。”韩亦幻淡淡道，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零落，她又向云欺风道，“你……做得也过分了……”
“有么？要是我就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未等云欺风开口，启未振却是上前插上一句，孰料却对上了韩亦幻冷冰冰的脸，她微怒道，“你还嫌族人给尘世添得乱少么？”
鲜衣男子哑然。
这段插曲却是使得几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半晌，秦天才干笑了两声，却仍旧难以打破这一刻几近凝固的空气，“我说，前面似乎有个镇子，我们先去落个脚吧，翔之她，她……”启未振望了望怀中喘着气的瘦小少女，整个身子陷于那件纯白色的大氅之下，只留有那没有血色的脸与一头黑色长发。她张了张嘴，气若幽兰，却被启未振制止住，“给我安静些，你要是敢把命给丢了，我，我就，本王就……”
翔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乖巧地合上了眼睛。与她来说，能看到一直凝望着的男子生龙活虎的样子，便已是最大的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