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沉渊这么大，思过谷到底在哪里啊？”褐色短裙裙摆随着夜风摇曳，韩亦真面露焦急之色，怀中纸包里的几个鲜肉包早已凉透，微微发硬，“都过去这么多时辰了，他一定要饿死了！死秦天，臭秦天，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把这些包子统统拿去喂狗！”
早知道就偷偷跟在云公欺风身后了，他肯定晓得那什么思过谷在哪座山头——只怪当时忘记留个心眼，这下可好，足足转悠了四个钟头也愣是没看见秦天的影子。可恶的沉渊山，可恶的沉渊派，看来看去怎么觉得所有的地方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不满地嘟起嘴，目光无意间的瞥落，却是不远出的断崖之上，一抹孤寂身影，临风而立。
青衣长发，不知为何，韩亦真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是他！那个叫做冷刹的男人？那个将她从擂台上一掌拍了下去的男人？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狐狸咧了嘴，秦天你不出现是吧，好，我当真将这些包子喂狗去！想罢，竟是一甩手，一个包子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逼向冷刹的后背。
“嗖——”宝剑出鞘的声音。
待韩亦真定神一看，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冷刹依旧面向崖底，仅是反手挥了一剑，那包子便被劈做两半，掉落在了地上。好快的剑！韩亦真心头一震，却是鼓足了底气向前迈一步，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在擂台上偷袭我！”
青衣男子并不急于转身，却是幽幽答了她的话，“胡离姑娘此刻的行为又岂能算做光明正大？”原来你知道我是女的？那还玩偷袭？伪君子！小狐狸气得脸色铁青，又将一个包子砸了过去，孰料这一次，冷刹却没有再使剑，也没有躲开。那白色的面团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背后，继而咕噜噜滚回了韩亦真的脚边。
“姑娘可满意了？”声音中带着些许嘲弄。
韩亦真轻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告诉本小姐，思过谷在哪里？”
莹莹月色之下，那青衣男子微微一颤，她看得分明。
“姑娘可是要找秦天？”
“你认得他？那就好办了！”女子的脸上露出甜腻的笑容，“快说，思过谷在哪里？我都找了好久了，你们沉渊山也真是的，这么大，每个山头山谷模样还都差不多，难道在石壁上雕几个字很费钱吗……”
“既是思过，便是犯错。既是犯错，思过之时又何必天下皆知？”冷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长长的刀疤在月光的映染之下倒是添了几分狰狞，“在下不会说的，姑娘还是请回罢，沉渊，不欢迎你们……”
沉渊，不欢迎……我们？！咂摸出这男子话中有话，韩亦真不禁皱了眉，微怒道，“我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哼，告诉你，我姐姐早晚会嫁到云家去的——我来沉渊小住几天，云掌门都欢迎的很，你这个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眸光紧盯了这褐发女子，冷刹一字一顿道，“你是妖。”
韩亦真刚将包子搁于地上，便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见的三个字，她不禁双目圆瞪，大怒道，“关你屁事！”语毕便祭出引魂双刃，红光乍现，飞身向冷刹刺去！身手堪敌云欺风的男子哪里是省油的灯，微昂了头颅，剑不出鞘，“咔咔咔——”便格下了韩亦真四五招攻势。
那小狐狸又气又急，可惜技不如人，奈何不了眼前的男人。咬了咬唇，正欲唤出火灵，谁料却被冷刹一个回身，影随剑动，“唰唰”两声，将手中兵刃挑了开去。还未看得清男子手中宝剑的模样，便又被他收回剑鞘，“你走吧——”
“笑话！沉渊又不是你做掌门！我韩亦真又不是你请来的！岂能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韩亦真悻悻拾回引魂，不甘地又瞪了他一眼，“我韩亦真是狐妖没错，不过，这碍你什么事了？”
“姑娘若是想报仇，在下随时奉陪。不过今日，我不想扰了她的安宁。你走罢。”男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恍惚间，韩亦真竟将那道可怕的疤痕，错看成一道泪痕。等等！她？哪个她？“这周围，除了我们两人外，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吗？”不禁双手抱拳，夜风是有些凉意，但是，若在这种地方遇上什么鬼啊，魂啊，还是一件令人不怎么开心的事啊！
冷刹摇摇头，韩亦真从未想过，这冷的和冰柱子一样的男人也会有这种失落的表情，他的声音幽幽响起，“今天，是她的祭日。”
“啊？”一抹愧疚之意爬女子的眉梢，忽然间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可怜了，“她，那她……”虽然不知道那个“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但是从冷刹口中说出，夹杂着意味不明情愫的那个“她”，一定对他很重要。
“她是我的妻子，不过，已经过世很久了。”顿了顿，男子缓缓道，“自我还在尘世之时，她便离开我了……”韩亦真静静听他说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两句，“那，她是怎么走的？”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对，对不起……”
原本以为会被冷刹狠狠训斥一顿，孰料却是不经意地听见了下文，“是我，亲手杀了她……”
“什么？！”不敢相信，杀了自己的妻子？即便她有再大的过错，对自己结发之人挥刃相向，这痛楚，岂是一般人可以承受来的？韩亦真略略后退几步，“你为何要杀她？”
沉默，水一般的寂寥之后，冷刹缓缓开口，语气还是那般冷漠，“她是妖。”
“就因为她是妖？你这个混蛋！”韩亦真咆哮起来，心中的怒火蔓延至血液深处，“妖，妖……你们冠冕堂皇自居在修真之人的行列，自以为可以得道修仙，可是最后呢？最后呢？和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魔有什么区别？不，不是的，魔族中也有好人，可你呢？你比魔还不如，比妖还不如！”
“她被‘斗转’所乱了心智。我不杀她，她便要去杀别人。”此时冷刹平静的语调却在韩亦真心中漾起阵阵波澜：我们始终不能逆天，天要妖亡，便不得不亡——无论被谁杀死，或许也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两行清亮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却被她倔强擦去，“她是她，我是我！我有足够的修为，才不会被‘斗转’所惑，才不会加害他人……”转念却又想到万妖王启未振的主母女怪，那强大的妖精却也会被“斗转”乱了本性，为祸尘世，自己，又如何笃定不会被什么摄取了心神？只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未想过。一直以来，都披着“强大”的外衣，随心所欲，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那便好。”冷刹轻声道，“不过，姑娘还是速速离开沉渊为上策。这样，才不会伤到心中的至亲至爱。”
“我……”韩亦真不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将怀中的包子扔一个给冷刹。男子伸手接住，疑惑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吃！”就当是我喂狗了。不容置疑，已然成了命令的语调。见那青衣男子不为所动，眼神中浮出一丝戒备，小狐狸赌气道，“又没有下毒，你怕什么！”说罢，自己拿起一只狠狠咬了一口，瞪回他一眼，“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不是什么样的妖，都会像你想得那样，不是什么人，都会改变……”
“是么……”冷刹低头望了手中早已冷掉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