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这一周的工作是对生产工厂的管理层和技术骨干进行访谈,听取他们对工厂管理的意见,下班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他还没有吃晚餐,想打电话去餐厅订餐,看了一遍菜单,没有合味口的东西。
他的目光飘向衣架的位置,之前那里挂着两个碧绿的大西瓜,把白霜一刮完,西瓜扔了之后,他就感觉房间里缺少点什么,现在才明白,少了一点念想。
今天宋宜娜的一些话让他触动,的确,抛开工作上耀眼的光环,他也是个普通的人,有着七情六欲,疲惫之后,寂寞就很容易冒出来,让他情绪低落,他拿出手机,调出宋一羡的照片,看了又看,突然想吃她煮的火锅。
她似乎说过,她家的火锅店是要做夜宵的,凌晨3点才会打烊,这个时候过去,应该不晚。
他立即出门,驱车往她住的小巷子赶。
巷口虽小,却热闹不凡,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吃夜宵的人很多,闻着空气中的火锅味儿,一路走进去,有卖烧烤的、臭豆腐,黄色的菠萝削成块,用竹签串着卖,还有卖廉价衣服的,吆喝着棉T恤,10块钱一件。
一拐弯,他就看到她家店摆在外面的火锅桌,没有空位置,生意兴隆。他在人群里搜索她的身影,因为她说过,人多的时候会在店里帮忙。
快要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凌先生,你来找小羡吗?”
转过身才看清,是宋健寰在叫他,他赶紧说:“宋先生好!”
宋健寰说:“小羡帮我送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坐坐。”
宋健寰带着他去到店面的二楼,二楼是起居室,宋健寰说:“上次有事,我们的酒还没有喝完呢,这次接着喝。”
宋健寰让店里的伙计送了几碟凉菜上来,又让伙计把火锅菜煮熟了端上来,他对凌恒说:“要当庆市的女婿,不学着吃辣是不行的。”
看来上次被误会了,凌恒不知道该不该向对方解释两人只是朋友关系,见宋健寰很高兴的样子,他没说,不想扰了这份兴致。
宋健寰热情的说:“快坐,愣着干什么!”
依旧是上次的桂花酒,呷一口,这香味记忆犹新。
凌恒试了一口辣菜,这辣味让他受不了,感觉嘴都快肿了。
酒过三巡,宋健寰问:“上次还没有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咨询管理,就是帮助公司解决管理上的疑难杂症。”想到口袋里有名片,他立即拿出来,双手恭敬的递上。
深蓝的底色上有黑色波动的暗纹,就跟他人一样,像一潭暗暗流动的水,沉静又神秘。
宋健寰笑起来:“跟小羡的专业到是异曲同工。”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34。”
宋健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年龄比女儿大了一轮,第一次见他,就感觉气度不凡,想着有些人长相老成,只看面相判断不出年龄,有时候阅历丰富是件好事,但对于单纯又不暗世事的女儿来说,就未必那么满意了。
宋健寰直言:“现在的人爱情观开放,只要觉得有爱,任何差距都不值一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得不为她的未来的人生伴侣作出理智的参考。凌先生想必已经在社会上磨砺多年,也交过女朋友,对于未来的生活和婚姻都有成熟的规划。而一羡到目前为止,生活的环境都比较单纯,除了家里,就是呆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她对爱情和婚姻,更多的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很多人说生活要学会走捷径,而我却觉得,人就是要在困难和坎坷中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那会是一个漫长而细碎的过程,而我也会陪着她,所以,我希望凌先生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
宋健寰的话非常的委婉,凌恒听得明白,其实年龄的差距,更多的是思维和沟通的差距,爱是激情,当激情退去,回归到生活的细微末节之中,找不到共性的地方,就会难以维系。
他庆幸,她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心里存着的那一丝念想因为宋健寰的话变成了泡影,那原本就是他不该抱有的期待。
他苦笑着:“宋先生,我都明白。”
聪明的男人一点就通,宋健寰说:“把这杯喝完再走吧。”
两人男人一碰杯,一个如释重负,一个心情沉重。
酒杯一空,凌恒起身告辞,刚走到店门口,迎面就遇到从外面归来的宋一羡。
她对着他笑,眼睛里的光就像那晚看萤火虫时,璀璨又闪亮,她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所以进来跟你打个招呼,我在盈克汉方的工作快要结束了,一结束,我就会马上回美国。”
她问:“那你还回来吗?”
“可能不回来了。”他在说谎,这谎言是给她听的,也是在提醒他,如果不断得干干净净,他保证不了这份喜欢会不会演变成无发收拾的占有。
童年的生活让他害怕走进爱,唯独她,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一起生活的勇气,和她相处的画面总不会由自主的记忆里跑出来,赶走那些日以继夜的孤独与寂寞。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失落。
她说:“你临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去送你。”
“你能不能再做两个香囊送给我,有朋友问我要礼物呢,我觉得送这个会更有意义。”其实是他自己想要。
她点点头:“没问题。”
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巷子口走去,上了车,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他竟然有点鄙视自己,这世上,谁没了谁都能过下去,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痛苦的挣扎感,在心里久久不去。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打断他沉重的思维,是宋健宇打来的,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希望见个面。
他欣然接受,说:“明天上午10点,我到你办公室来。”
这通电话来得很及时,将他从悲伤的情绪中拉离出来,他重新进入到日常的沉着与冷静。
他对宋健宇的印象很好,言谈举止温文尔雅,脸上却有着与他职位非常不匹配的淡然,有句俗话叫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宋健宇的那种淡然对于集团最高管理者来说,会是致命的弱点。
但仔细想想,他能在当年的“寰宇之争”中胜出,也绝不是个淡然之人,也或许他藏得太深,不让人轻易窥见内心。
自从凌恒进入盈克汉方开始工作,就有不少高层管理人员来跟他套过近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好在将来公司的变动中有利可图。
他跟宋健宇时常会碰面,一起喝茶,有过交流,对方却从来不提跟他工作相关的事,可见定力非凡,也不知道明天的邀约目的为何?
……
第二天早上去到宋健宇的办公室,凌恒发现宋健宇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于是问:“哪里不舒服?”
宋健宇自嘲的说:“我对桃子过敏,昨天晚上的饭局,有道菜里混了桃子,等身上起红疹才知道,去医院输了消炎水,今天早上直接就过公司来了。”
凌恒说:“我觉得身体比工作重要,你应该好好在家休息。”
宋健宇笑了笑,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说:“压力太大,年龄也大了,岁月不饶人。”
宋健宇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几句寒喧后,他直言:“我想家父已经跟你提过,希望你在这里的项目结束后,能到盈克汉方来工作。”
凌恒立即开口拒绝:“我已经向宋董表明过立场。”
宋健宇手一抬:“你先等我说完,好吗?”
他点点头,宋健宇继续说:“既然我是诚心邀请,也就不拿你当外人,其实在三年前,你给秦伯伯的雷德公司做轻资产战略的时候,我父亲就在关注你,他想找一个能挑得起盈克汉方大梁的人,这个人不一定要姓宋。”
“宋家的人丁并不兴旺,我父亲虽然有四个子女,我能力有限,二哥被拒在外,三妹感情用事,老四没有一点事业心,我们需要一个能掌控大局的全才,盈克汉方不仅是老宋家的基业,也是4万多员工的赖以生存的“家”,我父亲有远见,盈克汉方真正的繁荣不是宋家的人有钱赚,有富裕的生活,而是国药得到发扬,每一个员因为辛勤的付出,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在将来,当有人听到盈克汉方的时候,都能竖起大拇指。”
“你们太客气了。”凌恒从来没有过跳槽的想法,对于他们的期望,他爱莫能助。
“我们对你的认可,不是随口而是来,你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移民家庭,但你没有被糟糕的环境所累,而是发奋图强,不仅拿到了施惠基金,才上了哈佛大学……”
凌恒的脸色变了,有些愤怒的说:“你们调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