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车内，流淌着知名抗抑郁音乐家——巴赫的乐曲。
郎承帆几次三番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算了算了，郎承帆，不要生气，不值得。
钢琴“当当当”敲了个连音。
郎承帆的额头一紧，青筋都爆了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手指尖都开始泛白。
坐在副驾驶上的年轻黑发男人，还非常没有眼力见儿地抱怨：“昨天下了雨，学院门口都积了水，我鞋子湿了。真皮的。”
郎承帆想：与我无关。
“换一双就是了。”他说。
“没钱。”朗承舟侧脸，双眼亮亮地看着郎承帆。
郎承帆咬着牙，不断告诉自己：“算了算了，郎承帆，这是你弟，你还是个警察，不能知法犯法。”
朗承舟：“裤脚也湿了。”
“干！”郎承帆骂了声脏话，一踩刹车，车子停在了红灯前。
朗承舟挑眉，表情淡定地看着前方，距离绿灯还有58秒。
郎承帆气急败坏：“你嫌耗油费，我亲自开车来接你去局里了。一路上还明示暗示，想我给你买鞋买裤子？你自己攒那么多钱，就不能拿出祭几百来花一花吗？你也太抠门了吧朗承舟！我们家短你穿的短你用的了？”
朗承舟严肃地问：“我什么时候要你来接我去局里了？”
“你说油费又涨了！不是这个意思吗？”郎承帆觉得自己的理智在远走高飞。
不能打人，这是你弟！郎承帆告诫自己。
朗承舟：“我说了我可以坐地铁去。”
“你身为我弟弟，坐公共交通去局里，领导们还都等着你，迟到了，原因还被他们知道了该怎么想我！”郎承帆气道。
朗承舟拧眉：“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
郎承帆：杀了我吧。
朗承舟又说：“我说鞋子湿了裤脚湿了，也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兄弟感情。”
“……”
朗承舟认真地看着郎承帆的侧脸，眼里带着星光——郎承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感情色彩。
朗承帆默不作声了几秒，张口问：“你真的在学心理学吗？”
朗承舟点头：“前几天刚发表了一篇论文在核心期刊……”
“行了。”郎承帆打断他，抹了把脸。
该死。学心理学的弟弟，整天面无表情，讲出来的话能把人气死，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没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啊。
朗承舟问：“今天你们有新线索了吗？”
郎承帆：“没太多新线索。”
朗承舟拧了眉，一副非常遗憾的模样。
“那看来今天，又是画不出来了。”
郎承帆踩下油门，通过绿灯。
“你就是遗憾又拿不到这笔兼差钱吧！”
朗承舟小时候学过美术，很有艺术天赋，素描堪称一绝。只是后来听说成为专业心理医生，咨询费论小时计费，很赚钱，于是这个钻钱眼里的家伙又跑去学了心理学。现在偶尔帮郎承帆所在的南城区刑警大队画嫌犯肖像画。
朗承舟一本正经：“我只是遗憾，这一次又无法确认嫌犯的外形。”
郎承帆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
*
昨天下了秋雨，地面有些湿滑。
鹿回穿的长裙，裙摆湿了一角，但是心情好，她没有在意，哼着小曲，轻快地一跃，就踩上了马关路派出所的台阶。
马关路派出所跟南城区分局是连在一块儿的，马关路在南城区中心，南城区分局也坐落在这里。
派出所片警见到鹿回进来，显然对她非常有印象。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明星来了。”
派出所大厅里仅有的几位警察都抬起了头，双眼亮亮地看鹿回。交头接耳感慨果然好看。
鹿回丝毫未察觉，一来，她已经习惯被大家注视，二来，她分不清人脸，对人的表情相对也比较迟钝，所以就更加不在意了。
她踩着平底鞋，鞋跟挺硬的，踩在花岗岩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哒哒”，鹿回走了两步，走到咨询台，冲坐班在咨询台的女警笑眯眯地抛媚眼：“小姐姐，我两小时前接到电话说我之前被偷的钱包找回来了。我来领钱包的~”
女警看着鹿回有些发呆，怔愣了几秒才半张着嘴巴“啊”了一声，慌忙点头，把登记本交给鹿回：“你先登记一下，我找一下负责人。”
*
朗承舟下了车，郎承帆锁上车，紧跟在他身后，碎碎叨叨细数着朗承舟的十大罪状，朗承舟充耳不闻，踏步进了警局。
郎承帆紧跟过去，上台阶的时候速度太快，跟一名手里拿着东西的同事相撞，同事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急了。”郎承帆蹲下来帮忙捡，嘴里道歉着。
同事蹲下来，摇头：“没事没事，我也走得急了。”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朗承舟就站在一旁挑眉看他们俩，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同事回郎承帆：“哦，之前有个美女来所里报案说丢了钱包，前几天正好抓现行抓到一扒手，从身上翻出那美女的钱包来了。现在人在派出锁等着呢，我拿给她。”
马关路派出锁在前面的小楼，东西放在局里，他正好跑去哪。
“那也犯不着这么着急啊。”郎承帆好奇。
同事嘿嘿一笑：“这不是……传说那美女惊为天人吗……”
朗承舟在一旁眉心一拧。
郎承帆问：“是有多好看，让你这么着急，一秒都不想多等。”
同事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看起来的确有些等不及了：“啊……是啊。就是，传说很漂亮嘛。个子也很高，我过去啦。”
郎承帆无奈地摆手：“快去吧。”
同事把东西往怀里一抱，最顶上是一只纪梵希的小皮夹。
他抬脚正要走，朗承舟突然伸手把小皮夹拿走了。
“诶！”郎承帆和同事一同发出惊呼。
朗承舟面无表情地将皮夹子打开了，皮甲第一个夹层就是一张身份证件，他一抿唇，将身份证抽出来，果然看到那张漂亮得一无是处的脸。
“鹿回。”朗承舟轻轻念了一遍名字。
手里的皮夹子突然被人夺走，郎承帆碎碎念着：“突然拿别人的失物，还擅自打开看，你什么人啊。”
朗承舟维持着姿势还没来得及动，郎承帆又扭头伸手抽走身份证。
“还擅自看别人的身份证。无聊。”
将身份证插回皮夹，合上夹子，塞回给同事。
郎承帆骂骂咧咧：“朗承舟你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就好奇了是吧？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好色呢？”
朗承舟没应声。
同事感谢了几句抬脚走了。
郎承帆继续骂：“我跟你说，你这表现是要上黑名单的，你最好今天画出肖像，不然我饶不了……诶，你去哪？”
他没唠叨完，朗承舟就压根不理他，一个闪身，快步跟上了同事，往马关路派出所的楼走去了。
*
鹿回手上拿着一杯茶，茶叶在开水中悬浮着，打着转。她喝过无数种好茶，派出所这种几块钱一斤的便宜货自然是喝不习惯。可是她一声也没吭，笑眯眯地呷了一口，对给她倒茶的女警道谢：“谢谢小姐姐。”
女警立刻脸一红，小声问：“你演过什么电视剧呀？”
鹿回一怔，随即笑了：“你猜？”
她总是被人误以为是出道的演员，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长相是不是算真的好看，但是所有人都这样夸她，那就是好看的吧。
女警挠挠脸：“猜不出来，可是我觉得你好眼熟，肯定看过你演的电视剧！”
鹿回心想，你把全世界的电视剧都看完也找不出她半张脸来。
她就一学金融的学渣，根本不想演电视剧啊。只是偶尔会有所谓的星探找她，要捧她当偶像，网红之类的。她深知自己的脑子和性格不适合混娱乐圈，更何况，她有那毛病，更加不可以混在那乌烟瘴气，勾心斗角的圈子里了。
“不值一提啦。”鹿回耸耸肩，冲女警挤眉弄眼地卖萌。
女警小脸一红，害羞了。
她坐在办公区里等人取钱包过来，只是坐着没一会儿，就有三四个民警跑来跟她聊天，鹿回也不觉得恼，心平气和地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一名男警抱着东西就过来了，他手上抱着基本卷宗之外，最顶上放着一只皮夹，正式鹿回被偷走的那只。
她站起来，笑脸相迎，心想，太靠谱了，她从没想过居然能找回来呢。
那民警就说道：“鹿女士，这是你的钱包吧？过会儿麻烦跟我们一起去指认一下犯人。”
鹿回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一个高个子，脸白净的男人跟在那名警察身后，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普通，休闲的衬衫牛仔裤，但是因为身材好个子高，倒有几分模特的气质，可惜她认不出来脸。
鹿回心想：想必，这就是犯人了吧？
于是她问：“是让我认他吗？可是我也不太清楚是谁偷的诶？”
因为当时小偷也没出声，鹿回根本不知道人的长相。
在场穿着警服的几位公职人员脸都僵了，愣愣地看着鹿回。
鹿回眨眨眼，疑惑地看了看民警，又看看他身后那个高个子男人。
朗承舟黑着脸，微眯起眼，盯着鹿回几乎憨傻的表情，暗暗不悦。
很好，女人，用这种方法，果然让我记住你一辈子了。
“鹿回，这玩笑没有意思。”男人阴沉着脸，低声说。
“轰”一声，鹿回的脑袋炸开了，她像是被人拿冰块和着冰水，从脑顶脚下，浑身僵硬。
干！
她心里暗骂。
听声音都认不出来脸，偏偏还知道自己名字的，还出现在警局，恐怕是那位朗晨集团二公子了。
鹿回用力扯开一个僵硬尴尬的微笑：“朗……学长好？”
好个屁。
朗承舟心里想。
鹿回的表情真实得过分，他都觉得奇怪了。她这样三番五次地装作认不得自己，仿佛一点记忆都没有，实在做作得过分。
有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