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学长，来派出所做什么呀？”鹿回把钱包收好，心急如焚地想回学校。可是优良的涵养不允许她这么不礼貌地直接回去，只能逼着自己硬着头皮跟朗承舟你来我往，不尴不尬地聊天。
朗承舟一板一眼回应：“兼职。”
鹿回：“？”
来派出所兼职？协警？
给她倒茶的女警认识朗承舟，或者说，朗承舟在整个南城区分局都很有名才对。
她介绍道：“小朗是我们刑警大队副队郎队长的弟弟，画画好，偶尔会被喊过来帮忙画嫌犯的肖像画。”
朗承舟点点头，看着鹿回，鹿回只看懂了朗承舟不知为什么变得有点亮的双眼。
“嗯，赚钱。”
鹿回：“……”
哈？
女警尴尬地轻咳一声：“咳，有偿帮助。”
鹿回心想，这是能有多少钱？一个大集团老板的二公子，还缺这一点画画的钱吗？
朗承舟问：“钱包找到了？”
鹿回点头。
自此又陷入了尴尬。
鹿回跟朗承舟本来就不熟。鹿回更是，完全不认识朗承舟，对着人的长相和声音，一点记忆都没有。朗承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她生病后遇到的非常大的一个阻碍。
让两个几乎是陌生人的人面对面，莫名其妙地寒暄，实在奇怪。
鹿回非常想离开。
可是朗承舟不。
相反，他对鹿回很感兴趣。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鹿回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无论是她故意借假装不认识自己吸引自己注意，还是她真的总是记不住自己，鹿回身上都有很有趣的点，值得他去研究。
可是与人交际又是他短板中的短板。
于是他就不说话，直愣愣盯着鹿回不放，抿着唇居高临下看着她。
鹿回分辨不清人的长相，人的眼神和表情总是认得来的，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是被她激怒了要奋起锤爆她狗头吗？
正好民警看了看时间，觉得得推进工作效率了，于是冲朗承舟道了声歉，招呼鹿回：“鹿女士，我们去办案区指认人吧。”
“好好好好好。”鹿回连声应着，急忙跟上去，弓着腰冲朗承舟赔笑脸。
朗承舟侧身，低眼看着鹿回对自己挤眉弄眼地赔笑，然后一溜烟，逃也似的跟着民警进了办案区。
办案区厚重的大铁门合上，将外界一切隔绝。
朗承舟墨色的双眼暗沉沉地盯着厚重的铁门，面色阴晴不定。
*
“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郎承帆不高兴地问。
小会议室照旧拉着窗帘，光线晦暗不明，投影仪的射光中，灰尘上上下下没有规律地漂浮，投影墙上一帧一帧切换着资料和证据照片。
朗承舟盯着投影墙，不瞄他一眼，低声回道：“私事。”
“我跟你说，这个抢劫案，这个月是一定要破的，上面给指标了。你不是学心理学吗，犯罪心理学以前不也学过吗，来几招侧写什么的……”郎承帆喋喋不休小声念叨。
朗承舟斜眼看他，一言不发。
郎承帆挑眉：“怎么了？”
朗承舟“嘶”了一声，双手环胸，费解地问：“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什么？”
“加钱。”
郎承帆：“滚。”
“呵。”朗承舟冷笑一声，“那我也做不到。”
他倒是有同学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侧写也有所涉猎。可是他主要做心理咨询方向研究的，针对抑郁，躁郁，焦虑患者，特别是双向情感障碍这块，通过药物，辅助谈话治疗，对于相关病症的改善情况。
朗承舟说他钻钱眼里去，他自己不也一样，钻案子里去了。
整天就想着办案办案，一个抢劫案主谋，得不到有效的线索锁定罪犯长相，整天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的做法。
看了半天，朗承舟也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线索，画了几版肖像给证人，都被否了，案子又陷入僵局。
另一边的鹿回也陷入了僵局。
如果换做别的情况，鹿回也许听到对方声音，就能分辨对方。
可是当时偷钱包的小偷，她压根就没听见对方的声音，更别提认不认得清对方的长相了。
鹿回一问三不知，民警也有些疑惑了：“真的不认识吗？”
鹿回看着面前铐着手铐，关在小房间里的平头男人，面露难色：“呃……”
那男人隔着玻璃看到鹿回，眼都亮了，要站起来却被椅子的挡板挡住，只能两只手一起抬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对着鹿回不停抖：“对对对，就是这个美女！”
鹿回：“……？”
“我对你印象可太深了！好了好了我认罪了，钱包也还了，快给我判了吧，这里太窄了，还不如送我进监狱。”被关了三天拘留所的小偷反倒忍不住叫嚣着。
鹿回：“……？”啥？
民警敲敲门上的铁栅栏，厉声喝道：“别给我抖机灵。”
紧接着他转头问：“鹿女士，是她吧？”
是个屁……她根本不知道啊。
鹿回尴尬地点头：“是……吧？”
“您确定一下，是，还是不是，我们不能抓错人。”
小偷喊道：“没抓错没抓错！美女！钱包还给你了吧，东西都没丢吧！”
鹿回：“……没丢……等等？”
她疑惑地看着民警。什么情况？
民警也尴尬地挠挠脸：“被抓现行，他身上一直留着你的钱包，说要还给你来着……”
鹿回看着玻璃内的小偷，更加不解了。
哪知道小偷羞涩一笑，挠头：“那个……偷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的钱包，不是很好意思，而且还有证件，给你造成麻烦了。”
鹿回：“……哦……谢谢你啊？”
民警：“跟小偷说什么谢谢？”
鹿回：也是。
她今天遇到的都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做完笔录，鹿回将皮夹子揣回包里，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眼看着已经快过十一点了，等到学校估计都快十二点多了。郑繁简肯定等她吃午饭等得不耐烦，暗搓搓骂她了。
好烦。
鹿回拿出手机正想着，不如给她打个电话，说自己赶不及了，在外面吃得了。
一辆黑色大众车从南城区分局的大门开出来，拐了个弯，正正停在了鹿回身前。
鹿回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就见车窗摇了下来，车子“滴滴”鸣了两声笛。
鹿回蹲下来往车窗内看，就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因为她也认不清。
“上车。”低沉好听的声音。
鹿回懂了，朗承舟。
“怎么了？”
朗承舟道：“午饭时间，一起去吃饭吧？”
鹿回今天不知道在心里打出多少个问号了。
“为什么？”鹿回真情实感发问。
朗承舟也真情实感回应：“警察局不给包餐。”
鹿回：“……”
同校学长说要一起吃饭，鹿回眼下的时间，进退两难，拒绝也不好意思，只能犹豫几秒，就上了朗承舟的车。
“去哪里吃？”鹿回问。
朗承舟：“性价比高的吧。”
鹿回：“……那个……”
她真的忍不住了。
“怎么了？”
“听说，你家是郎城……”
“是。”朗承舟打断了她，又疑惑，“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抠门。
鹿回：“好奇而已。”
朗承舟点点头：“那我们吃东北菜吧。这附近有家东北菜馆。
“好。”反正怎么吃都没事，鹿回从不挑食。
“量大，且便宜。”
哦，果然性价比很高呢。
南城区分局食堂内，朗承帆气得上蹿下跳。
小警员在他身边安慰他：“朗副队，小舟下午就回来了，就别气了。”
“他把我车开走了，我还要用呢！”郎承帆气得头晕，“说什么帮我去加油，还骗走我两百块现金。我饭卡里那么多钱，食堂哪里不好吃了，还嫌弃！他把我车开走，去哪吃饭了？”
正好在大门看到情况的警卫：“这个不知道，应该是往马关路广场开的。”
“拿别人的钱就舍得花了。”朗承帆咬碎一口银牙。
他倒不是气钱，就是气自己这个弟弟，家里万贯家财却这么抠门小气。还爱贪小便宜，以后可怎么找得到对象啊。
“哦对了，他还不是一个人走的。”
朗承帆：“什么？”
“他接了一个美女一块儿，很漂亮，个子很高。”
马关路派出所的同志正好端着餐盘路过，听见就问：“是不是头发到肩膀，穿着长裙，牛仔马甲？”
“对对对。”
“哇，鹿女士和朗副队的弟弟是一对儿啊！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朗承帆：“等等……你们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
朗承舟这人有病。
鹿回在心里下了结论。
一个人的声音，说话语气和方式，行为方式，以及小动作，是鹿回在分辨不清对方长相的时候，最重要的鉴别工具。
当这个人的声音，也无法让鹿回分辨对方长相的时候，那么，这人的说话语气，行为方式就成为了最重要的鉴别工具。
如果说之前，鹿回对郑繁简否认，朗晨集团的二公子不可能到处兼职打工，那么现在，鹿回有60％的把握可以肯定，如果这个二公子是朗承舟，那么还真可能到处兼职打工。
朗承舟讲话做事，目中无人，六亲不认，讲话一板一眼，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这跟鹿回记忆中几次遇到那个“无脸男”的时候，情况相似。
而且，朗承舟在点餐时候的表现，是在让鹿回觉得，他真的不像富二代。
一个富二代会仔细计算，酸菜炖大骨里的排骨和单点酱大骨，哪一份大骨单价更便宜吗？
可是他一举一动，餐桌礼仪，都非常优雅，实在不像是没有教养的家庭教育出来的模样。
鹿回觉得：朗承舟大概跟自己一样，有点什么毛病吧。
这个想法到了买单的时候，再次得到了肯定。
朗承舟和鹿回站在收银台前，在收银员讲完价格之后，鹿回还低着头发微信，就听见朗承舟认真地问自己。
“你用什么付？”
鹿回猛抬头，一脸惊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