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呀,你还好吗?”鹿爸爸大腹便便的,戴着副老花眼镜坐在鹿回身边,一脸忧愁看着鹿回。
鹿爸爸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曾经是个篮球运动员,后来退役后先开的运动品公司,后来转去做玩具,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的体型也越来越庞大。
现在估摸着两百斤多,看着很壮实。
他虽然是运动员出身,但是性格却温和得很,讲起话来温柔和气。
鹿回托着腮斜他一眼:“好得很。”
鹿爸爸坐立难安,屁股挪动一下看了眼站在厨房,眼睛死死盯着客厅的鹿妈妈,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鹿爸爸才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最近……似乎有点难处啊?”
鹿回生无可恋的眼神瞥他:“难处?”
鹿爸爸点头,表情僵硬。
鹿回翻了个白眼,倒在沙发上:“你是说遇到一个倒霉催的认不出脸也无法用声音分辨的人吗?”
鹿爸爸面露尴尬,眼睛滴流滴流转着,看鹿妈妈。
“你也知道这是个难处?”鹿妈妈从厨房走过来,手上端着一盘水果,“鹿回,这种大事都瞒着家人,你觉得自己能处理得好?”
鹿回觉得有点委屈,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处理得好,只是她并不想告诉父母让他们担心。
出问题,自己一个人难过就是一个人的事,告诉父母就变成三个人一起难过了。
见鹿回不说话,鹿妈妈叹了声气,摸了摸她的脸:“宝贝,爸妈不是责备你,只是……真的很担心你。你情况特殊,我们很怕万一是……有什么我们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那该怎么办?”
鹿回叹气:“妈妈,我能处理好的。我跟他……跟他已经说清楚了,以后不要再见面,就装作不认识。”
鹿妈妈和鹿爸爸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赞同。
鹿回不喜欢被他们当做什么弱势人群,特殊对待。可是自己的确,存在一点不一样。
鹿爸爸屁股挪动几下,犹豫再三,开口对鹿回解释道:“回呀,我和你妈妈是希望,你能越来越好,总有一天可以治好你的毛病。”
鹿回别开脸,有点不耐烦:“郑爷爷说这个毛病治不好的。”
鹿爸爸嘴唇翕动,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鹿回这硬邦邦的一句话,无奈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鹿妈妈。
鹿妈妈翻了个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轻啧一声,身子更加侧着朝向鹿回坐着,肃着脸,认真地对鹿回解释道:“宝贝,郑爷爷只是保守估计,你的病痊愈的概率比较低。但不代表不能好转。”
鹿回看着她,不说话。
“你看,你从最开始什么人的脸都不认识,到现在可以根据对方的声音来判别长相,而且,甚至可以根据声音就知道对方的长相,很厉害了。还有人能做到跟你一样的能力吗?”
鹿妈妈的话跟打了鸡血一样,还想给鹿回打鸡血。鹿回听了心情稍微愉悦了半分。
她垂着脸,眼睛往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瘪着嘴:“那……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鹿妈妈咬咬牙,说道:“我觉得,既然出现了有一个病毒一样存在的,让你无法辨别的人,那么……我们就要想办法去突破这个毛病。你郑爷爷也说过,尽量去迎击困难,不是吗?”
鹿回没回答。
但是她的眼神明显不高兴了,满脸写着“我不想”。
鹿爸爸的角度看不到鹿回的正脸,想也知道她情绪不好,赶紧打圆场,对鹿回说道:“那这样好吗?明天,我们去郑家一趟。让他给你提意见。如果他觉得,我们需要去跟那个人多接触,那么你就也乖乖去?如果他觉得大可不必,那我们也就不强迫你,好吗?”
鹿回想也知道郑爷爷会怎么说,但是她想逃避也没用。她也相信郑繁简的爷爷,毕竟自己从最开始生活都困难,记忆力慢慢好起来,到现在可以听声识人,已经是非常伟大的突破了。
“好吧。”
她闷声闷气回答。
入夜,鹿家已经寂静,陷入沉睡。
鹿回从卧室出来,缓缓踱步下楼,她穿着白色的睡裙,看着仿佛幽灵。
她失眠的情况不少,很多时候,只要白天一有点糟心的事情,鹿回就会睡不着。在寝室的时候,她会选择戴上耳机,闭眼睛听巴赫。到了家,鹿回又会选择另一种方式。
“1,2,3,4,5……”鹿回走到客厅边上,巨大的水族箱旁,这水族箱有两米高,养了五六种热带鱼,景观设计是找专业人士设计的,做到了可以实现自循环的小型生态系统。只要保证水温和光线合适,甚至可以长期不换水。
鹿回手指在玻璃上一点一点,对着生态缸里的各种各样的热带鱼,一条一条数过去。
不同品种的鱼,已经很好认了,但是同一品种的鱼,花纹体态都类似,很难区分。鹿回养了这缸鱼两年,每周都会训练自己认一遍,根据最开始做好登记的编号辨别出来。
现在,一旦失眠,她只要在家,就会来数鱼。
“9,10……欸,怎么……少了一条吗?”
生态缸的微弱的蓝光照着鹿回的脸,带着暗淡的色彩。
*
次日出发去郑家,临上车前,鹿回多嘴问了一句:“爸爸,我们家的月光鱼怎么少了一条?”
鹿爸爸愣了愣,回答:“少了一条吗?没注意啊。”
他启动车子,侧头看坐在副驾驶的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拧眉瞪他:“前天不是捞了一条吗?是死了。”
鹿回“哦”了一声。那一缸鱼很多,死一条不是事。
可是她现在情绪很糟糕,各种纷杂的想法都充斥在脑子里,乍一发现死了一条月光鱼,总给人一种不是好兆头的想法。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更加糟糕了。
“嗯。”鹿回又应了一声,“好吧。”
鹿家父母对视一眼,感觉到鹿回的低气压,却不知道说什么。
周一下午有课,鹿回周一上午才回的学校。
郑繁简周末没回家,但是知道鹿回一家去了自己爷爷家咨询,凑过来问:“怎么样,我爷爷怎么说?”
鹿回更加烦躁,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我……功亏一篑罢了。”
“啊?”
鹿回长叹一声气:“你爷爷让我……不要逃避。勇敢面对。”
“这是个什么意思。”郑繁简都愣了,难道要你继续跟那个朗承舟来往?”
就是这个意思。
郑爷爷的话说得还很危言耸听。
“鹿回,我们现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坏征兆。也许你在这个人之后,会渐渐有更多的情况发生,不认识更多的人。所以,你既然出现了眼前的问题,就需要克服它,以应对接下来还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要害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会帮她。
可是真正承担一切的只有她自己。
鹿回心更加沉重,甚至无法呼吸。
她经常觉得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一丝不挂,所有人都盯着她,窃窃私语,可她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脸。
那种无助,无望,窒息的压力,像一张网一样笼罩着她,无处可逃。
“宝贝,你怎么啦?”
郑繁简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
“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你想怎么做?”
谁也帮不了她。
可是她在内心还是会奢求有人可以帮帮她。
“鹿回……”
“闭嘴!够了!”鹿回突然捂着耳朵站起来吼道,看到郑繁简愕然的表情,她瞬间怔住。紧接着,张皇失措地转身就往寝室外跑。
“鹿回,你去哪里?”
“我一个人静静。”
鹿回丢下一句话,门“砰”地就关上了。
郑繁简担心地看着寝室门,拧着眉叹气。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郑繁简打开手机,给鹿回发了条微信。
“宝贝,你要不要去开药?”
*
鹿回走出公寓楼的时候,一晒到公寓楼外和煦温暖的阳光,人就愣住了。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歪着脑袋傻站了一会儿,她无所事事地往大草坪走去,就当散步锻炼一下吧。
朗承舟拧着眉,抱着双臂站在大草坪边上的马路牙子上,瞪着阎九州座下的小蓝车,非常不解地问:“你哪来的单车……这家不是都倒闭了吗?”
阎九州冲他抛了个媚眼:“不就是倒闭了才被我弄了一台过来嘛。你看,我还加了个座位,可以载人。”
说着,他还往后竖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屁股后头的加座,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要不要感受一下,我阎九州的速度。”
朗承舟一副不想要搭理的样子:“你想快,还是慢?”
“当然是要你感受一下我改装后的小蓝车,风驰电挚的苏爽了!”阎九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开车。
反正朗承舟是这样回答的:“阎九州。”
“嗯?”
“男人不能太快,不然是种病。”
“……”
“得治。”
阎九州对自己改装的小蓝车非常的满意自豪,从大草坪往研究生大楼去,还需要步行十来分钟。他就扬起下巴,非常自得。
“承舟,来,上车,哥哥带你。”
朗承舟和阎九州,同年出身,朗承舟1月,摩羯座,阎九州12月,射手座,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自称哥哥。
阎九州和朗承舟高中就认识了,本科不是同校,阎九州本科就是B大,工科专业,标准理工男,研究生保研本校。她这个人,不修边幅,明明长得挺帅气,可是沉迷手工,一切机械以及电子产品的改装,甚至于,宁愿在家做手办,都不愿意跟女孩子约会。
因此,单身至今,但还会抱怨自己怎么这么优秀还单身。
朗承舟:“把你这身机油味去了。就好找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