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上次去研究生大楼的时候是晚上，人烟稀少不说，黑不溜秋的灯都不开，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现在大白天的，鹿回进了研究生大楼才明白，研究生大楼在白天的时候来往人就少。
她熟门熟路地到了朗承舟的研究室，还是那样如同心理诊疗室的房间，门开着，朗承舟正在单人沙发上仰着脑袋睡觉。
鹿回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人坐沙发上，可是她分不清这人是不是朗承舟，凭借对朗承舟皮肤身高的记忆，她模糊觉得应该是，又不好意思把人叫醒听他开口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的软椅上，等人醒。
她拿出手机无聊地玩连连看，才玩了一局，突然打进来一个电话，手机铃声“当当当”地响起，吓得鹿回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看清屏幕就不小心摁掉了。
“啊……”眼看着郭佳佳的名字在屏幕上黑掉，鹿回哽咽了。
她完了。
“嗯？”模糊不清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鹿回一抬脸，就看到沙发上的男人坐正了身体，惺忪睡眼看着鹿回。
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困意：“来了？”
鹿回暗暗松了口气，是朗承舟。
虽然仍旧分不清他的声音和脸，可是他此刻的声音，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性感。
鹿回喉间一阵发干，不动声色地吞咽口水。
对着一个自己认不清脸的男人口干舌燥，她也真是太美节操了。
“鹿回？”朗承舟迷惑地问，“你不接电话吗？”
“啊？”鹿回的思绪被他一声唤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第二次开始震动闹腾。
她一看屏幕上跳动的“郭佳佳”三个大字，就感到恐惧。
天哪，刚才不小心挂了她的电话，这个公演前的混世大魔王一定会杀了她的！
反正已经挂了第一次了，第二次就当没听见吧！破罐破摔了！明天再跟她道歉。
鹿回闭上眼，一咬牙，把屏幕摁灭，静音放进了包里。
朗承舟勾着嘴角笑眯眯看她矛盾的挣扎，问：“那……我们开始吗？”
鹿回用力点头：“开始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要上战场呢。
其实朗承舟不过是从柜子里拿出两套绘画工具出来，撑好画架，面对面摆着，颜料，画笔都提供好。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保证光线充足。
他坐到光线最好的角落，保证自己的脸在阳光里能够清晰，把画架移过去坐好，问鹿回：“这个光线怎么样？”
鹿回看着与自己相对的朗承舟，哑了。
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看到的景色呢？
初冬阳光正好，温暖和煦的光透过尘埃，洒进房间里，直直的落在坐在墙面的男人身上，男人的黑发带上一层光，仿佛染成了栗色。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都仿佛带着光，又像是透明了似的。此时脸上微微带着笑，嘴角的笑容让他显得更加透明，又温柔。
虽然五官仍旧看不清楚，鹿回却能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慌乱，以及，越来越迷惑。
这哪里是朗承舟的气质啊？
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鹿回忍不住轻问：“朗承舟？”
朗承舟看向鹿回：“嗯？”
鹿回松了口气。是他。
她坐到画架前，面对着白色的画纸，又看了眼画架背后的朗承舟，定了定神，撸起袖子准备开画。
她的架势仿佛要开始火并，表情都略显狰狞。朗承舟本来还在观察鹿回，一看她目露凶光，愣住了。
她眯起眼，拿着画笔假模假式地对着朗承舟的脸比划来比划去，朗承舟看她那模样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没有美术细胞的女生。
说来鹿回也是可惜了。
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看着仿佛是个文艺美女。可是五音不全，还不会画画，舞蹈也不怎么会，更别提乐器了，倒是跳高跳远跑步还挺强的。
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花架子。
倒是很生动。
朗承舟微微勾起嘴角，无声地笑，在画纸上落笔，轻轻一勾挑，眉黛如山，清澈明眸就跃然职场。
背着光的女孩脸晦暗不明，但是光线透过她的长发，将她侧脸的小绒毛，转过脸时候的睫毛，都映照得整个人似乎毛茸茸的可爱，她侧脸时候，微翘漂亮的鼻尖，像是顶着光。咬着牙认真画画的模样，大手大脚，夸张地摆着pose仿佛在认真画画，在背光的角度都像是漂亮的默剧。
而这个舞台上的演员正在自然地舞蹈。
朗承舟笔尖顿了顿，开始飞快地动笔，画笔一勾，一划，顺滑轻巧地，就将鹿回的轮廓画了出来。
这边朗承舟醉心创作，那边的鹿回却犯了难了。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朗承舟的脸。或者说，是解构他的脸。
因为生病的关系，她从来没有分辨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更别提朗承舟。
可是当她开始琢磨着画人脸的时候，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她需要将朗承舟的五官分开单独去画，仔细观察每一个单独的五官的时候，嘴巴，鼻子，眼睛，眉毛，甚至耳朵，似乎都有他自己的特点，都很好辨别。
只是一晃神，再去看他整个脸，鹿回又分不清了，她感觉人都恍惚了。
要不……
就单独一个一个五官画了，最后再组合起来就好了？
妥！
鹿回一拍板，开始下笔。
先画一个脸型。鹿回笔尖不稳，歪歪扭扭画了个脸部轮廓，然后开始一样一样往上添五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沉，朗承舟在做最后的修正。
他手上的笔突然一顿，朗承舟眨眨眼，有些懵地看着画纸上的人。短短两个小时，他甚至用彩铅将颜色都上好了。
画纸上的鹿回，灵动得像小鹿，漂亮，温柔，带着真人都没有的情愫——那不是鹿回自己天然带着的情绪。
那就只能是画的人了。
“你画好了吗？”鹿回的声音在另一头画架传来。
朗承舟喉结滑动，将画纸取下，替换上新的空白页，已经上了一半色的画被塞到了角落里。
“没有，画得不好，我重新画了。”朗承舟哑声说道。
“哦。”鹿回嘟囔着，“要不你别画了，你画画好，主要是要让我来画，熟悉你的五官。而且我画的不好，跟你一对比，我太像小丑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朗承舟点头，顺坡下道：“嗯，那我不画了。你画得如何？”
鹿回看着自己的画纸，面露疑惑：“朗承舟……”
朗承舟心里腾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鹿回那走去：“怎么？”
鹿回拧眉，表情越来越纠结：“我都是按照你的五官画的，可是为什么画得……好像跟你不太像呢？”
朗承舟已经看到鹿回画得他的肖像画了。
那根本不能叫人脸。只是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凑起来的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眼睛特别大，嘴巴又特别小，后来大概想了想感觉比例不太对，还有橡皮擦擦过的痕迹，眉毛又画得七歪八扭的，鼻子又特别长。整个比例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因为修改痕迹过多，画纸还显得非常脏。
朗承舟默了好久，鹿回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他，又看看画纸，对比一番，小声念叨：“光分开对比五官似乎还是可以的啊。”
“鹿回。”
“嗯？”
朗承舟对视她：“我在你心里……长这个样子的吗？”
鹿回尴尬地笑道：“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这只是我根据你五官拆分后画出来的。可能……比例不对？”
“……”哪里是比例不对，就算是拆分五官，画得也不好啊。
但是好歹有进步。
朗承舟问鹿回：“那你对我的五官，印象最深的是哪里，加深印象，以后从这里做为突破口记忆。”
鹿回看着画纸，又抬眼打量着朗承舟的脸，莫名地红着耳根，回答：“眼……眼睛。”
朗承舟的眼睛很亮，黑沉沉的又带着光，与人对视的时候非常坚定认真，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有时候鹿回分不清这个人是不是朗承舟，没听到声音前，跟他一对视上，鹿回就知道，这一定是朗承舟。
因为只有朗承舟看人的时候，总是那么认真，偶尔认真起来，似乎让人觉得，他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朗承舟低头，看着鹿回问：“那你多记忆我的眼睛。”
鹿回抽了抽嘴角，急忙避开朗承舟的眼神，站起来伸懒腰：“啊……要去吃晚饭了。走吧，我请你吃晚饭吧。”
朗承舟微不可察地拧眉，看她慌乱的找外套和包的模样，沉思。
*
两人几乎没有在校园内一起出现过，基本每次约会都直接上了车走人。
这回儿鹿回跟朗承舟从研究生大楼下来，就碰到不少朗承舟的研究生同学，好奇地打量鹿回。
不少带着暧昧的笑，冲朗承舟开玩笑。
最过分的还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阎九州。
朗承舟告诉鹿回他名字以后，阎九州就聊开了：“学妹，承舟这人虽然性格有问题，但是家里有钱，人长得还帅，是个潜力股。”
朗承舟不悦地说道：“阎九州，你不是要去研究室吗，怎么又跟我们下来了。”
“那什么，我把东西落在宿舍了回去拿，一起走啊。”
朗承舟：“不顺路，你自己回去。”
“别丢下我一个人嘛。”阎九州娇嗔。
鹿回打开手机看，未接来电五个，都是郭佳佳的。
她彻底害怕了。
正发愁怎么回复，手机又开始震动。之间屏幕上赫然三个催命符的大字：“郭佳佳。”
鹿回：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