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平衡点
任微言2019-07-12 13:243,219

  可预料中的叫骂和口水并没有出现,相反,听说收费的消息之后,反而有更多的父母送孩子来到了敦煌书院。

  这令王允感到吃惊,果然还是古时民风淳朴啊。很多父母早想送孩子来书院学习,可又因为书院免费,他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没有捐赠的能力,于是只得作罢。

  但书院中教出来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不由得让人眼红。何况,在这所书院中,有西域富商的孩子,有胡人酋长的子嗣,敦煌府的官员、武威的将军亲自授课,就像学区房宣传的那样,这妥妥的是“贵族学校,百姓消费”。也无怪乎不少西域诸国的商人也有打算将孩子送来读书。

  对此,王允的态度是来者不拒。

  于是,书院不停地在扩建,扩建,再扩建,如今已经比堂堂敦煌府大了三倍有余。在阿思齐的管理下,学生被分为了初中高三个年级,学习的课程从识文断字到买卖经商,有必修,有选修,课程丰富,选择自由,蒸蒸日上,蓬勃发展。

  书院的存在吸引了不少西域诸国的商人甚至贵族前来敦煌“参观考察”,敦煌府因此终于恢复了和龟兹、精绝等西域诸国的联系。

  仓慈也慢慢理解了教育产业的力量。

  如今的敦煌书院可能还谈不上产业,但无疑已经成为了敦煌的名片,乃至西域的明珠。敦煌书院的教育方式和传统的教育模式完全不同,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而又和主流文化格格不入。

  但盘桓几日,琢磨一番,细细思考,就会发现,实际上这种方式才是寻常百姓最需要的。

  在注重出身的大汉,远在西域的汉族商人根本没有踏入仕途的可能。而漂泊无依的胡人,除了马上的刀剑和牛羊,也缺乏立身的基础。敦煌书院建立的基础很简单,就是教给平民百姓,无论胡汉,安身立命的本事。如果孩子们足够聪明、足够勤奋,也许他们还能积累一些财富,过上幸福而安定的日子。

  相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如同牛马一样生活,或者骑在马上,四处漂泊,靠杀人和劫掠为生,还要躲避朝廷的绞杀,这种生活方式的吸引力让他们的父母趋之如骛。

  敦煌书院的另一个不同就是对待百姓的态度。

  中原王朝习惯了“家天下”,似乎百姓都是他们的财物,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为“牧”,显然就是将百姓理所当然地视作牛马羊群。儒家思想,讲究单方面的孝道、伦常,说白了,百姓不过是统治者的奴隶而已。

  而道家思想,讲究治大国如烹小鲜,最理想的统治就是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园牧歌式社会。无论哪一种,百姓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只要不造反就可以了。他们可以安安心心,高高在上,巧取豪夺,朱门酒肉。这最好不过了。

  而在奴隶制依然大行其道的西域,这种将人看做人的思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异端”。因此,虽然西域诸国的大臣和商人们啧啧称奇,但这种称赞就像我们观赏杂技时的心理活动是一样的。

  源世界,清末李鸿章出访英国,被一个贵族接待。贵族拿着网球拍下场表演自己的高超球机,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李鸿章也看得入神。最后贵族大汗淋漓地回到李鸿章面前,李鸿章称赞道:“精彩是精彩,不过何必亲自下场,为什么不让奴才去打呢?”

  他只看到精彩的比赛,并不觉得这种运动是有益身心的。而英国贵族却注重对身体的锻炼,所谓“野蛮其身体,文明其精神”。这就是思想层面的差别,好东西或者正确的做法,就摆在面前,有时候也完全看不到。

  敦煌书院的这种教育方式在他们看来,就像是网球。有教师,有课程,学生住宿的条件非常好,而且教授的也是非常实用的学问。但这种东西,他们既不会去模仿,更不会在自己的王国中实践。他们只是看个稀奇。

  人的思想难以改变,成千上万人思想构成的体制更难以改变。想一想鸦片战争之后,国人转变思想的历程就明白,要改变一个国家的主体思想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从1840年我们被打趴下,到1949年,我们终于能够站起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中间的辛酸苦难,只有我们自己懂得。

  在大汉将百姓看做是当兵、纳粮、赋役的牛羊的时候,当西域诸国还以自己王族的血统自豪,将奴隶看做天生的工具的时候,敦煌书院在思考的却是百姓将来的生活。

  他们不是牛马,不是子孙,他们就是百姓。他们和每一个天子、大臣一样,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他们可以学习各种手艺,技巧,磨练自己的身体、学识、头脑,追求自己的力量。

  这种思想在王允想来当然不算什么,甚至在建立书院的时候,都没有刻意强调。因为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在源世界,这种思想理所当然。人就是人,他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力,这是“人权”最核心的东西。而人权思想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还要等到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距离试炼场中的东汉,还有数千年。

  试炼场不是穿越小说,王允没有带来火药炸翻所有敌人,也没有带来成套的工业体系,碾压其他民族。但王允力所能及地传播着他觉得对的思想,然后拼命地将这种思想付诸实践。

  当然,自己的收获也是有的。就像马云爸爸说的,你给社会带来的,社会自然会犒赏你。

  敦煌隐隐然居然再一次有了西域中心的气象,而敦煌百姓的向心力、凝聚力也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越来越强。

  王允此时还没想这么多。

  要维持、扩建书院,当务之急,他需要更多的钱。敦煌府需要更多的钱。因此,在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西域商人的时候,他想的是如何进一步扩展商路。毕竟,他要建立的丝绸之路经济带,而不是和一两个小国家开展丝绸贸易。

  距离他们最近的鄯善一国,已经大幅度的改善了敦煌的条件,如果能让所有西域国都和自己建立经贸关系呢?丝绸的价值随着运输距离的拉长而呈现几何式地增长。如果这些丝绸能够外运到葱岭以西呢,如果能运到大秦呢。一想到能够和罗马帝国经商,王允就感到兴奋。

  但令王允感到失望的是,在开展了一连串的交叉外交、举办了一系列的宴会之后,王允一无所获。他发现,就像在源世界推动“一带一路”一样,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持,都是痴心妄想。

  虽然长期看来,合作比劫掠更能产生价值,但在个人看来,一次性的劫掠可以更快地改变生存状态。于是,丝绸之路上,安全依然是最大的问题。即便羌人不再劫掠,但还有匈奴、栗特,还有西域诸国的强盗和马贼。在他们眼中,满载着丝绸的汉人商队,简直就像是挂在火堆上、撒好调料、冒着热气,蹭蹭蹭往下流油的肥羊。一旦遇到,不抢还是人?

  “我们需要更多的羌人参与进来,而不是每十天一支商队,每支商队再带五名商人这样的小打小闹,这样的规模太小了,效率也太慢了!”王允无法忍受敦煌的低效,习惯了源世界的节奏,在看到一片蓝海市场后,不去以倾销的方式,收割市场,占领份额,简直就是犯罪,是愚蠢,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敢于这样做的人,活该一辈子受穷。

  可是羌人的答复很简单。他们想从汉人身上学习经商的方法,学习工匠的技艺,甚至学习他们的文字和语言。但是他们并不想和汉人有更深的接触。

  在羌人内心里,他们依然不信任羌人。

  如今商队中的收获已经让他们足够满足。他们担心如果和汉人有更复杂的牵扯,最终会重蹈羌汉战争的惨剧。这一代羌人中,他们的父母不少都死在汉军手中,而他们的手上也说不清染了多少汉人的鲜血。

  这些仇恨,时间还难以抹平。

  于是王允一边看着广阔的市场流口水,一边长吁短叹,有时候甚至忍不住要痛骂羌人一顿。如果能用钉锤撬开他们的脑袋,改变他们的想法,王允早就这么做了。

  十天一支商队,五名商人,二十一名羌族小孩。这就是现状,羌人满足的现状,短期内不打算改变的现状。

  和王允一样无奈的是彻里吉,不过他们无奈的方向不一样。

  王允无奈的是无论如何,似乎都无法深化合作。彻里吉无奈的是无论如何,似乎也无法阻止合作。羌人和汉人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不过,彻里吉的处境更糟糕一些,因为禁止部落的孩子去敦煌书院念书,几个月中,已经有十几户族人迁徙到了烧何、当煎等人的部落中。族人对他的决定也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叫嚣着要挑战他头领的地位,这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一所书院而已……彻里吉愤恨地盯着敦煌的方向,目光一日比一日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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